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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463)

姜伯游看她一眼, 皱起眉头:“宁丫头还是那样?”

棠儿战战兢兢:“姑娘今日睡到卯时三刻便醒了,喝了厨房准备的一碗粳米粥, 又躺回去睡;日上三竿时起来对着窗外头看了半天,厨房送来的菜只略用了几片烤乳鸽,樱桃肉,小半碗饭;定非世子派人送来些时新的玩意儿,她也只看两眼便扔下了,叫去看灯会也不去……”

姜伯游便长叹一口气:“这算什么事!”

棠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自乐阳长公主去和亲之后,自家姑娘便跟失了神魂似的,连自己房门都懒得踏出一步,看着饭照吃、觉照睡,可伺候她的丫鬟们看在眼中,都觉得瘆人、发愁,谁也拿她没办法。

不过这些天来老爷倒是时不时都要问问姑娘的事儿。

倒好像比以前更在意。

棠儿也不知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兴许是因为姑娘近来的状态很让人担心吧?

姜伯游思忖片刻便摇了摇头,叮嘱了一句道:“好好看顾着,过不两日便是她姐姐婚期,她若不想去便不去,也别叫旁人打搅了她,且让她再养上几天。”

棠儿躬身道:“是。”

姜伯游这才面带忧色地转身离开。

回到院中,棠儿看见莲儿坐在屋外头描绣样,便凑过去朝里面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姑娘还在睡?”

莲儿也叹气:“刚睡下不久。”

棠儿无法,看了看手中信,只好先搁在了暖阁靠窗的炕桌上,自去料理屋中别的事。

春尽的初夏,天气还未十分炎热。

两扇窗朝外开着,透亮的日光照着外头碧树庭花,莺鸟声啁啾隐约,有清风絮絮而来,吹动床榻外头轻薄的粉纱帷帐。

姜雪宁侧卧于榻上。

薄薄的春被盖了半身,搭着前胸,许是这些天来过得太过浑浑噩噩,觉也睡太多,午后短眠时总是会做些不好的梦。

一会儿是周寅之的人头,一会儿是沈芷衣的棺椁。

梦境离奇,捉摸不定。

她行走在血淌了满地的宫廷中,周遭皆是迷雾,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死命地追逐。于是她的脚步也越来越慌乱,最后竟发足狂奔起来。

熟悉的坤宁宫就在眼前。

她松了一口气,冲了进去,可才停下脚步,就看见里面立了一道清瘦纤长的身影。

“芳吟——”

在这瞬间,姜雪宁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对方转过身来,却有些迷惑地望着她。

那是一张清秀的脸,但原本两弯淡眉却被勾勒得多了几分凌厉的冷冽,是见惯了生意场上沉沉浮浮的镇定,只是目中似乎又有些无奈和苦涩。

是尤芳吟。

但不是这一世的尤芳吟。

她看见姜雪宁后,微微怔了一下,接着却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声:“富有半城也无用,两边下注终究开罪人,谁能想得到大局颠覆竟是源于二十多年前的旧怨?到这时,自然舍财保命为要了。”

旧怨,什么旧怨呢?

姜雪宁想要问个清楚的,可那“富有半城”四个字却跟洪钟大吕似的在她脑海里晃荡回响,一声连着一声,竟让她心慌意乱,直接从这没头没尾的幻梦中惊醒了。

她瞬间睁开眼,翻身坐起。

薄被从她胸前滑落。

外头清风一吹,姜雪宁额头身上皆是一片凉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连背后的中衣都打湿了,贴在后颈,一阵阵地难受。

忘了。

她一定是忘了什么关键的事。

最近这大半月来,因未能阻止沈芷衣去和亲,她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活得像是行尸走肉,也像是没头的苍蝇,仿佛什么事都引不起她的关注,不值得她去在意。

可当真没有别的事了吗?

富有半城。

上一世的尤芳吟……

两边下注?

绞尽脑汁,反复思索,终于换得一道灵光如闪电般从万念中劈过,姜雪宁径直掀开了薄被从床榻起身,朝着外面大声唤道:“棠儿莲儿!蜀中的信呢?”

莲儿在外头吓了一跳。

棠儿闻言则连忙去暖阁将先前那封信拿了进来,本要递出,却被姜雪宁径直伸手抢过去,撕开信封便读了起来。直到这时候,两个丫鬟才看见,自家姑娘这些天来颓唐之气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临大敌般的凛然酷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被自己忽略的大事一般。

棠儿难免担心她情绪起伏太大出点什么意外,小心道:“姑娘,您怎么了?”

姜雪宁迅速看完了那封信,却觉心中沉重。

并非是任氏盐场的情况不好。

而是因为,颓废了这些时日,她才终于想起:沈芷衣去和亲了,燕临也的确有一日会踏平鞑靼,可要迎公主还朝,却不是她知道前世轨迹便可以做得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