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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502)

而姜雪宁的目光,也正是落在此人身上。

两年的时间过去,这位当朝少师大人,却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仍爱那雪白的道袍。

只是长日的奔袭似乎使他形容消瘦不少,白马的四蹄溅满泥渍,干净的袍角也染污一片,右手五指紧紧地勒住缰绳,以至于上面已经覆了一层叠一层的血痕,他自己却似未有半分痛楚的察觉,一张漠然的脸孔抬起,看向高处的姜雪宁。

在卫梁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他的目光也轻轻转过来,与卫梁对上。

那一瞬间卫梁竟觉悚然。

分明是那样平缓无波甚至寂然无痕的一眼,他却仿佛瞥见了其间隐藏的风狂雨骤、剑影刀光,然而再一回神,那眼神又如神明一般高旷深静,没沾半点尘埃似的移开了。

以前吕显曾经问他,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倘若她这一去不再回京,你难道听之任之?

他不曾回答。

因为他知道,风筝总是去天上飞的,可只要那根系着的线不断,飞得再远,也终究会回来。她对长公主沈芷衣的承诺,便是那根线。要有了这根线,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将风筝拽回来,或者顺着这根线去找寻她。

谢危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千里迢迢而来。

到这时才想起,自己好几日没合眼,于是忽生出一种难言的厌倦,也不说话,收回目光,便欲唤人离去。

姜雪宁自然注意到了他看向卫梁那一刹的目光,心里原不觉得自己有何过失,然而在他敛眉垂眸那一刻,也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本不应该的心虚。

同时也有万般的疑惑——

这节骨眼上,谢危怎会来找她?

眼见对方要走,那一刻实容不得她多想,脱口便喊了一声:“先生!”

谢危停住。

姜雪宁挂念着沈芷衣,一咬牙,也没管边上卫梁诧异的目光,提了裙角便径直下楼,来到谢危的马前,抬首仰视着他,张口却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日光遍洒在他身上。

脏污的道袍袍角被风吹起。

谢危那远山淡墨似的眉眼却被身周逆着的光挡了,神情也看不清晰,只搭着眼帘俯视她,过了半晌,才将一页已经在指间捏了一会儿的纸递向她,无波无澜地道:“三日后启程去边关,你若考虑好可以同往。”

如今她哪敢有半分怠慢?

用了双手将那薄薄的一页纸接过,目光落下时,才发现谢危手指边上那缰绳留下的勒痕。

脑海中便一下掠过当日挣脱这只手时,那淋漓坠地的鲜血。

姜雪宁不敢看谢危。

谢危也没同她再说什么。

只听得缰绳抖动的声音,沾满污泥的马蹄从地上踏过,刀琴匆匆给她行了一礼,便连忙翻身上马,带着众人跟上远去。

卫梁在二楼看了个一头雾水。

马蹄声远去,面前的街道空空荡荡。

姜雪宁却如做了一场大梦般。

唯有手里这一页纸,提醒着她方才并非幻梦一场。

她缓缓将这页纸打开。

第188章 差别

上头是密密麻麻的墨迹, 乃是一封从边关传来的急报,然而末尾处却贴着朱红的丹砂御批!

在通读完的刹那,一种无边的荒谬便将她淹没。

姜雪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末尾看见的那几个字, 眼底的泪混着恨意与不甘, 倏尔淌落下来,沾染了那些已经干涸的墨迹。

卫梁从楼上下来,既不知来者的身份,更不知姜雪宁与方才那人有什么关系, 可一声“先生”听在耳中,实有些不同寻常。

他何曾见过姑娘家垂泪?

这一时简直手足无措。

姜雪宁攥着那页纸的手指却缓缓收紧,只向卫梁道一声:“回去吧。”

若是方才他听见这句, 只怕立时大喜。

毕竟这意味着他可以偷偷溜走了。

然而此刻, 卫梁答应了一下,却是想跑都不敢跑, 担心着她这架势怕出点什么事。

姜雪宁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将这页信纸收了,才叫上自己出来时带的人, 留了话给清园中还没议事结束的尤芳吟, 先行回了斜白居。

尤芳吟是知道她今日打算见吕显的。

清园议事一结束便来了观澜茶楼,却没见着人,得了话后匆匆返回斜白居, 却将姜雪宁屏退左右, 一个人坐在水榭看着架在栏杆上的鱼竿发呆。

直觉告诉她,似乎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她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

声音已经放轻, 像是怕惊扰了她,只问:“姑娘猜得不错, 吕显这些天虽然没在金陵,可官府拨发盐引的日子一到便立刻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清园。方才议事结束,他人就出去了。您没见他吗?”

姜雪宁回头看她一眼,慢慢道:“不用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