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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549)

多半吃不了兜着走。

寻常将领当然是既不敢惹气势正盛的燕临,可也忌惮着原本执掌兵权的萧氏,哪边都吃罪不起。有些人是作壁上观,望望风,暂不掺和;有些人则是利益相关,只等着朝廷派的督军到了之后,给燕临好看。

可谁能料到,来了个谢危?

一场幻想顿时成空。

人家非但是燕临往日的先生,到得忻州后,半点没有制衡的意思,光从前些日的议事与宴饮就能一窥端倪。有人在宴席上假作无意提起燕临到任便斩首王成将军的事,谢危也毫无反应,半点没有多追究、多过问的意思,没过两日还与燕临一道巡视军营,倒把全力支持燕临的架势摆了个足。

暗地里等着看戏、等着燕临倒霉的那些人,全吃了个大瘪。

正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谁要还看不清这形势,那就是瞎。

所以虽然才过去没两日,军中风气简直焕然一新。

收心的收心,练兵的练兵。

更有甚者,已经有人悄悄猜测萧氏一族是否失势,连宫里那位宠妃娘娘都兜不住了,否则怎么偏派谢危前来督军?

他们哪里知道,其实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什么让燕临接掌兵权的圣旨,甚至派谢居安来督军的本意也不是扶持燕临,而是防止哗变?

只是这计谋太大胆了。

大胆到让人连去怀疑圣旨是假的想法都没有,更何况还有一位当朝帝师亲至,加深了可信度?

姜雪宁一路走一路看,说不佩服是假的。

只是佩服之余,也不免心悸。

眼见着要到城门外了,她才想起来问了一句:“原本不是说吕显先行开道,芳吟晚几日才到吗?可吕显前阵子没到,芳吟今日到也比原定的早了几日。”

谢危道:“天教作乱,官道不好走,一应事宜都要打点,兴许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吧。”

粮草到了就行。

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他却不是很关心。

城门处已经是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谢危带着姜雪宁到时,城门楼上便有兵士眼尖看见了,立时有一队兵士下来,为他们前面开道。

走过城门洞,外头的景象便一清二楚。

运送粮草的队伍从目之所及的官道尽头,一路绵延过来,一眼就看出来自不同的地方。

姜雪宁甚至看见了山西大同一些商号的徽记。

军中专门调拨了一批兵士来,等那头手里拿着账本一一点数核对的主簿点头之后,再将这些车都拉进城中专为军中屯粮的粮仓。

尤芳吟与吕显都在那记账的主簿边上站着,一人手里拿了本账册,似乎正低着头说什么。

那主簿已经上了年纪,被这样两个人盯着,握笔的手都在哆嗦。

吕显几乎是冷眼瞅着。

尤芳吟却是轻蹙着眉,手指飞速地从账册的字迹上一行行划过,神情里有种说不住的认真与严肃。

姜雪宁远远看见她一袭孔雀蓝的百褶裙底下一圈已经溅满了泥水,走近了更发现她正翻查着账册的手指冻得通红,甚至有些伤痕。

她皱眉唤了一声:“芳吟。”

尤芳吟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转头看见她,眉目一下舒展开了,连账本都没放就快步走了过去:“二姑娘!”

姜雪宁拉了她的手看,又抬起头打量她面颊,只觉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心里不知怎的就冒出一股火气来,有些不快:“在江南待得好好的,押送粮草这种事,叫任为志来就是了,你亲自凑什么热闹?”

尤芳吟顿时讷讷。

她期期艾艾地望着她,道:“同吕老板商议后,好些粮草辎重还是要在邻近州府调拨,光有印信我怕各家商号不肯卖这薄面,便想亲自跑一趟。前些日大同下了一场雨,道中湿滑不好走,来的路上才搞得这般狼狈,并没真遇上什么事情,您别担心。”

真是惯来的一根筋,押送粮草便意味着危险,比她与谢危同路到边关来安全不了多少,也是手底下有那么大一笔生意的人了,怎么连这点都不为自己打算?

姜雪宁生她气,可看她这样又说不出什么重话。

末了只能埋头替她擦去手上的污迹,道:“不是说过几日才到吗,怎么今天就到了?”

尤芳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长公主殿下被困鞑靼,只怕境况一日坏过一日,我知您心底担忧,若后方一应事宜能今早就绪,想必也能尽快开战,所以路上赶了些。而且听说您去边关道中遇袭,我也担心您,想早一日来看看。”

姜雪宁笑她傻气,心底却暖融融的。

只是那头站得不远的吕显将二人这一番话听在耳中,也不知戳中了哪根不对劲的筋,嗤地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