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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567)

边关有屯兵十万,京城是鞭长莫及,可要回去那就是赤手空拳,又入敌腹。

谁敢冒这样的风险?

谢危觉着周寅之这话试探的意味更多些,只是也不慌不乱,反而先向周遭看了一眼,继而才看向周寅之,声音压低了,轻叹一声:“周大人,朝廷当真就轻轻饶过此事了?”

周寅之的神情,忽然有些凝滞:“您这是……”

谢危面上却凛冽了几分:“燕氏一族当年被查与平南王逆党有所勾连,对圣上、对朝廷怀恨在心,此番燕临在边关看似举兵救了公主,乃是百姓所称道的义举,可你我难道不知,圣上根本就没有过那所谓的调令?到得忻州后,谢某便知时有不妥。只可惜,为时已晚,军权已然落入贼人手中。一为自保,二为大局,三为百姓,便出了虚与委蛇的下策,先助他成事,再俟朝廷消息。只是周大人来竟是孤身前来,昨日席间还与他谈笑风生,倒令人十分不解。不知,朝廷是如何打算?”

吕显在旁边听得想笑。

周寅之却是万没料想谢危会有如此一番说辞。

他到得忻州后也曾四处打听,几乎先入为主地以为谢危也参与了此次边关的矫诏谋逆。毕竟以他往日效命于姜雪宁时的所知,加上这两年来朝中打过的不多交道,从来不敢小觑谢危,甚至比旁人还要忌惮他一二。

然而谢危竟说与燕临乃是虚与委蛇。

周寅之心电急转,一时倒不能辨明真假,可他在锦衣卫也一番沉浮,如今算个人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却是会的。

当下便轻轻一声苦笑。

只一副低沉的口吻,道:“原来少师大人也有苦衷,我便想,圣上视您为座师,当做左膀右臂,该不至于如此。只是一如您所言,事已成定局,实在难有扭转之机,倒不如将错就错,看看情况。或者,您有别的高见?”

谢危敛眸,光华流转,默然半晌,摇头:“敌强我弱,苦无良计。”

周寅之续道:“那回京之事……”

谢危向着城楼内侧那修建在瓮城之上的箭楼看了一眼,道:“燕世子方召集了城中领兵的诸位将领在箭楼议事,只是谢某一介文官,不便忝列旁听。周大人来得正好,不如先去探探口风,我等再做计议?”

周寅之也看向那箭楼,却是不由沉吟。

对谢危的话,他连三成都不敢信。

只恐多信一成,就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更恐落入人圈套,或是一不小心吐露点不该说的秘密,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吕显却是跟明镜似的,自然知道谢危这番话没有一句真,不过是在迷惑周寅之罢了,心里觉得可乐。但看周寅之说话似乎忌惮有旁人在侧的感觉,便自己挪了步,要往一旁避去。

不成想,才挪了一步,就瞧见下方人影。

那一时竟下意识脱口而出:“尤姑娘?”

尤芳吟正陪着姜雪宁看看忻州城本地的一间茶庄,刚买了二两茶叶准备回去看看与自家经营的有无差别,哪里想到会忽然被人唤上一声?

两人循着声音抬头,这才看见吕显。

顺带着,也就看见了城楼上的谢危和周寅之。

姜雪宁顿时一怔。

谢危也稍有意外,然而当他瞧见姜雪宁时,也就瞧见了她今日新换的一身浅碧百褶裙,还有系在颈上一条毛茸茸围脖,将那纤细脖颈挡了个严严实实,也不知怎的,脑海里便翻出昨夜那些事来。

难得的一种不自在便让他僵硬了片刻。

毕竟,自渎这种事……

姜雪宁看向他。

谢危虽没避开目光,可耳尖上却不可避免地染上少许可疑的红。

只是旁人的注意力都在下方,倒没注意他。

周寅之看见姜雪宁同尤芳吟在一块儿,目光又是微微闪了一闪,竟主动与她攀谈起来:“二姑娘这是与尤老板一道忙碌生意了吗?”

姜雪宁收回了盯着谢危的目光。

反正做下那等丢人事情的也不是她,是以反倒格外坦然,唇边甚至还挂了笑,道:“倒不是,逛逛街罢了。”

话都说起来了,自然也不方便这就走。

何况她对周寅之始终有疑虑。

这一下既然遇到,便同尤芳吟说了一句,要往城楼上去。可尤芳吟却摇了摇头,向城楼上立着的人看一眼,说自己就在一旁的茶座里等她就是,并不与姜雪宁一道上去。

姜雪宁看一眼上头的吕显,心下了然,也不说什么,点了点头,便拎了裙角,顺着城楼下方的台阶走到城楼上面。

谢危似乎不很自在,并没说话。

吕显见尤芳吟没上来,有些不痛快,也没开口。

倒是周寅之颇为熟稔模样,同姜雪宁寒暄,见她手里还拎了二两茶叶,不由道:“关中市井的茶叶只怕比不上京城,毕竟好的都在江南或者送进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