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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609)

紧接着便是惨叫疾呼。

刀兵相接之声几乎是从四面八方响起,前面有,后面也有,完完全全被包围了!

怎么会?

这里可是汝宁府,从哪里来的军队能打过来?

万休子根本想不明白。

要知道他时时刻刻提防着谢危,提防着朝廷。东面战起,汝宁几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而边关大军驻扎忻州,若朝着这面行进而来,不说路途遥远,就是那行军的动静,也不可能瞒天过海,必然早早被他知道。自打决定要对谢危动手以来,他一直派人注意着忻州的消息,十万大军,一兵半卒都没动!

哪里来的军队?!

哪里来的援兵?!

脑袋里一团乱,万休子大叫道:“速速整顿抵挡!来人,先护我!”

两边道童立时拔剑将他护住。

紧接着他目光一错,瞥见旁边的谢危,几乎立刻灵光一闪,抬手指向他,恶狠狠地道:“是你,是你在算计我啊!快,万莫叫他跑了!抓他!抓他起来!”

然而这一场变故,对万休子来说是突如其来,对谢危来说,却是早有预料。

在听见外头乱起时,他已经咬牙忍痛,将穿在左掌的短刀抽了,紧握在手——

先前刺穿手掌的刀刃,瞬间成为了他新的武器!

在两名道童合身向他扑来时,谢危毫不犹豫转手一挡,刀刃顺着对方剑锋下落,电光石火间已削去了对方三根手指,自己另一只已然受伤仍旧血流不止的手,却向身后的刑台一拍,借力旋身,又避开了另一道袭来的剑锋!

但这一拍也加剧了伤处的痛楚。

他眉心紧蹙成一道竖痕,看向另一面跌坐的姜雪宁,却并没有出声提醒,只是这样惊心动魄的一眼!

万休子遇险时第一反应先自保,所以叫台上的持剑道童都聚拢到自己身边;第二反应是让人去抓谢危,因为外头攻打来的势力绝对与谢危有关,先将他擒住或有回天之力,所以这时候,自己的安危其实全系在谢危身上,制住谢危这个真正的幕后之人,才有生机,于是那些个道童又都调转方向,提剑朝谢危冲去。

可这样一来,就没人看着姜雪宁了。

她仍跌坐在地,在看见他投来的那一眼时,却不需只言片语,便全然明白——

谢居安是让她趁乱逃,按着他与她先前的约定。

几乎所有人都在她前面。

她在他们背后。

姜雪宁牙关都在打颤,却近乎麻木地从地上爬起来,判断了一下方位,便跌跌撞撞朝着东面台阶而下。

她还记得他说的话。

正东往北走二十步,就有一座密室。

只藏在里面,等人来找便是。

整座分舵,已经完全乱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所有人都奋力地持着刀剑朝外面冲杀,手持利刃的谢居安则将万休子这几个人拖住,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座高台之上有一名弱质女流,趁乱往下走。

姜雪宁能听见怒斥,能听见惨叫,能听见惊慌,也能听见绝望……

可心里却空荡荡的。

仿佛有一阵狂风从她心里吹刮过去,把这些声音都刮走了,只余下那一句:“从今以后,换你欠我,好不好?”

明明是谢居安自己癫狂,以身犯险,拔刀换她,不是她逼的;

她知道先前在忻州,她没有走,留下来,只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此刻他就在她身后拼杀,拖住那些人,为她换得一线生机;

……

可这些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呢?

她是想要摆脱的啊。

倘若谢居安不死,那是他命大;倘若他死了,不也正好吗?无论是谁亏欠谁,谁束缚谁,人一死便一了百了,不用再斤斤计较。

可为什么,她竟觉脚下一步比一步沉!

那是她救了两次的人啊。

他的命属于她,而不是阎王爷!

姜雪宁似乎终于被自己说服了,分明该头也不回离去的这一刻,她竟然停下脚步,朝着他看去。

谢居安肩上也多了一道剑伤。

衣袍上沾着的不知是自己的血多,还是对手的血多,那柄刀便像是长在手上一般,不曾松开半分,招架着那一寸长一寸强的利剑。冷不防一剑自侧面袭来,尽管他避得快,手臂上也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已然是左支右绌,颓势渐现。

这一瞬间,姜雪宁眼底一片潮热。

她轻轻地搭住了自己左手手腕。

那里绑着谢危给她的刀。

或恐是跟疯狂的人在一起,待久了,也会染上几分似乎本不属于自己的疯狂。

她抬眼,看向了万休子。

这位天教教首打心底里不相信世间有人愿因一个“情”字放弃一切,平日也许还会想想,真到危急之时却是下意识地直接忽略了也许原本最是紧要的姜雪宁,此刻他看着一片乱战的景象,早已气急败坏,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