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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641)

她看了一眼谢危,眸底千回百转,然而只是向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奇异的微笑,便转身走向了沈芷衣!

燕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殿前更突起哗然。

谢危垂在身侧的手掌忽然用力地握紧了。

连沈芷衣都只能怔忡地看着她。

姜雪宁在她身前停步,想起自己与沈芷衣这一世的初遇,是她提笔在她耿耿于怀的那道疤上画了一抹樱粉,从此她对她好,她也对她好。

天底下有什么比这更好呢?

她只含着一点柔和的笑意道:“其实,迎殿下从鞑靼回来,并不是我最高兴的一件事。我最高兴的是看见,殿下再也没有刻意遮掩过面上的伤痕,您终于接纳了自己。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您扶立新皇也好,拥兵自立也罢,在姜雪宁的心里,您永远是那个一无所有爱世人,留给我一抔故土之约的公主殿下。”

沈芷衣突然泪下。

姜雪宁却抬了她的手,将那沉甸甸的传国玉玺,放进了她的掌心。

她说:“我想要相信您。”

在她话音落地之时,立于她身后的谢危身形却晃了一晃,紧握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他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指握碎!

一无所有爱世人!

他不是没有料到姜雪宁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那“爱世人”三个字却像极了三枚极长的铁定,楔入他心脏,又如忽然翻涌而起的浪潮一般,将他所有强撑着绷起来的镇定和偏执都击垮!

喉咙里隐约有一股腥甜的血气上涌,谢居安从未这样疲惫过,他不愿再听半句,径直转身,拂袖而去。

乌金西坠,衣袍猎猎。

然而他才行到那长长的台阶前,那道熟悉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谢居安!”

谢危到底停了步。

片刻后,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掌,从他身后伸来,握住了他的手掌。

姜雪宁凝望着他:“来时我便说,我有话想对你讲。”

谢危怎会不知?

那天她见过了张遮,第二天一早,便说有话想要对他讲。

剑书偷偷来禀告了他。

可是……

他转眸望着她,突起的喉结上下一阵涌动,只道:“我也说过,我一点也不想听。”

在马车上,她便几次三番想要开口。

可谢危总是叫她闭嘴。

那时姜雪宁以为,大约是将到京城,决战在即,这个人或许需要静心定神,所以开口不成之后,便没有再打扰,只想着过两日再说也不迟。

然而此刻看着此人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个人活得该有多苦呀。

她险些哽咽,却没有放开他,只是伸手去拿他右手一直紧紧扣着没有松开的那柄刀,便像是当初在山洞里他哄自己时一样,轻声道:“把刀放下吧。我就在这里,我不会走。”

谢危满心都是深重的戾气。

他本不愿松开。

可又怕那柄刀伤了姜雪宁的手,所以到底还是慢慢放开了。

她将刀扔到了台阶下。

这聚集了数万人的太极殿周遭,不知为何,忽然静悄悄的。

那一方传国玉玺就压在手中,可沈芷衣却没有看它,反而是看向了与谢危站得极近的姜雪宁,她问:“宁宁,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姜雪宁说:“我知道。”

这个人上辈子逼杀她,就算到了这辈子,都还想过要带她一起去死,绝不是一个好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甚至可以说,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因为她看过他最真实也最疯狂的一面。

沈芷衣又问:“你是喜欢他吗?”

姜雪宁想了想,道:“喜欢。”

这一瞬间,谢危的手掌轻轻颤了一下,脑海里却仿佛有万般光影掠过,最终什么不剩下,只是怔怔望着她。

燕临站得太远,没有人能看清他模糊的神情。

沈芷衣也好久没有说话。

她并不是完全认同谢危这个人的,怕她的宁宁选错了伤心,可却不能去拦她,千百的担忧,最终只化作一句:“那你真的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姜雪宁朝她一笑:“我清楚。”

而且非但清楚现在在做什么,还知道将来要做什么。

所以平静而坦然:“我要同他成婚。”

“……”

那一天晚上,他问过她一次,可她没有回答,他便再也不敢问第二次。

可现在她说,要同他成婚。

谢危突然无法分辨,这究竟是真,还是梦:她难道不是要离开他,去找张遮吗?

姜雪宁看着他,突然发现,她竟能读懂这人此刻的想法,于是忍不住笑了一声:“很久以前,你跟我说,倘若是你喜欢一个人,便要永远藏在心里,不让那个人知晓。可是谢居安,你若真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藏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