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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651)

谢危把那碗馄饨放下了。

姜雪宁这人惯来是给三分颜色就能把染坊开遍全京城的,偏不放过他,还凑过去追问:“我怎么觉得里头那张答卷那么眼熟呢?是谁这么大逆不道,竟敢公然宣称要搞出孔圣人的十八般做法来?这种答卷,真是,就应该把人抓起来,狠狠骂她……”

谢危唇线抿直,盯着她。

姜雪宁脸贴着他肩:“谢先生,你说你怎么想的呢?”

那时她在奉宸殿伴读,见天儿被他训斥,动辄得咎,旁人都下了学,她还要被拎去偏殿练琴。且他人前是叫人如沐春风的圣人,人后对她却总有一种叫她害怕的严厉。

还有甄选考学的那一次……

这人留她下来说两句话,差点没把她吓哭。

可这答卷……

谢危不回答,只转头:“你饿不饿?”

姜雪宁摇头。

她现在才不饿呢,难得抓着谢居安的小辫子,她眼底都是兴奋,浑然不知凡事得讲个“度”,还絮絮地追问:“我记得,你给我做了桃片糕,我给了周宝樱几片,你后来还生气了……”

接下来的话便淹没了。

谢危的手臂突然紧紧的箍住她纤细的腰肢,凝滞的面庞上带着一种纵使被人揭了短处也镇定自若的冷静,然后封缄了她的嘴唇。

她支吾,声音细碎。

半晌后被放开,只觉头晕眼花。

谢危坐在书案前那张太师椅上,然后抱她坐在自己腿上,好脾气地笑着问她:“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姜雪宁看着,心底突然有些发怵。

他人高腿长,抱着自己坐在他腿上时,她只穿着罗袜的脚掌都不大沾得到地面儿,如此越使她心慌意乱,几乎立刻怂了,换上一副委屈的口吻:“不想知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谢危就知道她是属乌龟的,手把着她腰,便在她腰侧软肉上捏得一把,面上笑意未减半分:“刚才不还很好奇吗?先生一点点教你啊。”

姜雪宁猝不及防,顿时呜咽了一声。

她声线本就细软,这般来多带了少许惊喘,一双眼更是水雾蒙蒙地,可怜巴巴看他:“我错了。”

还未成婚,晚些时候还是要送她回府的。

谢危到底没把她怎样。

只是静静抱着她坐了片刻,傍晚时分内阁里的听闻便渐渐浮了上来。

姜雪宁问他:“你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谢危凝望她。

这种感觉终究让他不习惯,但看她眼底带了几分期许地望着自己,许久后,终于开口道:“入主坤宁宫,是怎么回事?”

这一瞬间,姜雪宁眼底便绽开了笑意。

她伸手搂住了他脖颈。

然后一五一十,如实地告诉他:“吕显不给朝廷出了个主意吗?”

沈氏皇族,如今位置尴尬。

放在那里,总不能晾着。

可人养着就要花钱,难不成还像以前一样,国库是他们家,予取予求?

内阁辅臣自然不答应。

吕显回了朝廷,当了户部侍郎,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给了皇族,只提议:以往沈琅私库里的钱财,归于皇族,朝廷既往不咎;但国库的钱,却不容许皇族再染指,从今往后,每一年国库只按定例,还要交由内阁审定,才拨给皇族一笔。就这两部分钱,皇族可以随便开销,一年花完朝廷都不管,反正他们不能再问朝廷多要哪怕一个子儿。

如今皇族是沈芷衣执掌。

国库空虚,拨的钱不多,但沈琅的私库却是承继自历朝历代皇帝的私库,纵使挥霍了大半,剩下的那一部分也犹为可观。

只是若取用无度,久了仍会坐吃山空。

想要长久,有得有长久的法子。

所以,沈芷衣倒比旁人看得远些,力压沈氏内部诸多不满之声,径直将这么大一笔钱都交到姜雪宁手里,让她想做什么生意做什么生意,得利之后抽她二成做佣金。

要知道她手里缺钱的产业还真不少。

且这么大一笔钱,将引动多大的力量?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姜雪宁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掰着手指头给谢危算:“你看,要当皇族的账房大管家,要推女学,那么多的事要调停,来来往往都是人,内务府那么大点地方,哪里装得下?比不上坤宁宫宽敞呀。”

谢危还是觉得沈芷衣给自己添堵。

他不说话。

姜雪宁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有闷气,不高兴,于是突然想起了前世那个被她女扮男装气得红了眼的沈芷衣,眼帘微微一颤,轻声对谢危道:“她只是想用她的方式对我好罢了。”

那天是她从内务府整理账目回来,经过坤宁宫。

许多宫人搬进搬出。

她问了一句: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