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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有妖气[重生](41)

作者: 秋白鸽 阅读记录

安西的夜风将那人的衣袍刮的烈烈作响,仿佛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

“师父!”“……师父。”

小长婴和霍长婴同时出声。

霍长婴不由向前迈出一步,眼前却仿佛有道无形的墙壁,将他隔离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厢,小长婴远远瞧见打猎归来的师父,稚嫩的脸上扬起笑意,忙胡乱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向前跑了两步。

忽的。

小长婴脚步顿住,无数的光影夹杂着安西的风沙从眼前倏忽飞过,师父的身影也在大漠风沙中扭曲模糊,永安的丝竹袅袅滑向耳旁。

霍长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转瞬即变的景象。

从安西到了永安。

琉璃满堂,灯会辉煌。

数十舞女的绣金裙摆在夜色灯火中旋转飞舞,丝竹靡丽,回荡在宴席间。

少顷,丝竹渐消,舞女们长袖甩动,衣袂飘飘而散。

鼓声渐起,又轻转重,又慢转急。

青葱般的少年们,身着青衫长袍,带着雪白的傀儡面具,站在众人眼前。

清越的歌声响起,随着乐师的鼓点,霍长婴仿佛变成了一个伶人,夜宴之上他踩着乐点,身不由己地跳着令人迷醉的傀儡戏。

意识仿佛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他,冷眼旁观,一个是……木偶?

这是木偶的记忆,它曾为人?

冷眼旁观的霍长婴不由睁大眼睛,这是木偶妖飘散的意识潜入了他的梦境,如同之前的牡丹花一般。

是意识中最放不下的记忆。

此刻,霍长婴仿佛变成了那个少年,悲伤喜悦都能体会。

带着雪白的面具,隐藏全部感情,跳着别人的故事,唱着自己的悲伤。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转身,抬手,清唱。

伶人少年的眼神却从未离开过一个人——那个主座之上面容模糊的男人。

霍长婴知晓,少年心底有那个人。

可他自卑,怯弱,他没有越女的勇气,只敢借着戏词,唱出他对男人的爱慕。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忽的,少年眼角瞥见离主位最近的一个伶人袖底闪过的寒光。

惊|变骤生。

鼓点乐声戛然而止,众人惊慌,尖叫逃窜,碰撞案几之声此起彼伏。

伶人袖底匕首闪烁着淬毒的幽光,直刺向男人的心口,男人巍峨不动,不曾躲闪半分。

下一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旁侧忽然横出一道纤瘦的人影,挡在匕首和男人之间!

刀刃没入皮肉的声音,陡然在少年耳中放大。

变故只在呼吸间,男人一掌拍去,行刺的伶人生生飞出数丈,吐血昏死过去。

匕首刺入少年的心脏,鲜血大沽大沽地涌出,他身体无力滑倒,身后有人揽住他,臂弯坚定而温暖。

真好,他抱着他了。

少年想要笑,可胸口刀刃尖锐冰冷的疼痛,排山倒海般占据着他的意识,费力仰头,男人的面容近在咫尺,望着他的眼中似乎有一丝困惑。

他想,男人大概是好奇,这个素未谋面的伶人为何会为他挡下致命的一刀。

他想抬手触碰那个遥不可及的男人,只差一寸便能碰到,少年的指尖滑过男人脸颊,无力地垂下。

眼睛闭起,面具后,泪水滑过脸颊,少年没了呼吸,也咽下了那句说不出口的话。

——多想告诉你,我爱着你啊。

霍长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也许被木偶的意识所感染,那种铺天盖地的心痛和遗憾,瞬间将他淹没。

不知怎么,脑海中竟忽然闪过萧铎冷峻的侧脸。

霍长婴怔住。

等霍长婴回过神来,伶人少年也再度睁开了眼,他变成了无血无肉的木偶,四肢僵硬,没有心跳,静静站在黑暗的密室的角落里。

紧闭的房门“吱呀”声打开,少年心神巨震,阳光透过洒下一地斑驳光影,衣袍遮盖住来人的眉眼。

可他分明知道,那便是他一直爱慕着的男人。

从那日起,少年魂魄被禁锢在傀儡木偶中,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木偶。

少年身边还并列站着许多相似的木偶,它们静静停在黑暗的密室中,等待着主人的召唤,大多没有面孔,他从未看过自己的眉眼,以为和每个木偶一样。

霍长婴却知道,那是不同的,面具掩盖下,男人雕刻出一张清秀如花瓣般的少年面容,同少年生前别无二致。

少年身边的木偶少了有补,补了又少。

他比任何木偶都听从男人的指令,他是男人手下最忠诚得力的杀手。

可每当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看着那一个个倒下的人望着自己的惊恐眼神,他痛苦,不安,愧疚,理智一遍遍告诉他,这是在作孽。

但他舍不得离开男人,也离不开那个男人。

无血无肉的木头,却在日复一日的爱慕和愧疚的折磨中,生生长出了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角落里,兽口鎏金香炉缭绕起袅袅白烟。

带着面具的少年木偶趴在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膝头,仰头哀求着:“我们做了太多的错事,是该赎罪了。”

男人大怒猛地将少年甩开,径自走入黑暗中。

少年在哭,可变成木偶的他早就没了眼泪,可他的心分明就是在哭。

他痴迷地看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僵硬的木头手抚上心口,眼中情绪复杂而汹涌。

你知道么,这是颗为你捧出的真心。

我小心翼翼地藏着,生怕被你发现,你高高在上,而我如蝼蚁,连暗自喜欢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我不能劝你回头,可我却能替你承受惩罚。

木偶望着男人的方向,眼中绝望逐渐蔓延开来,他缓缓抚上自己的心口,指尖刀刃锋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少年像只寻求庇护的幼鸟朝男人身边靠着……

萧铎:叫爸爸

长婴:……不叫

萧铎(危险眯眼):等下要你哭着叫爸爸

长婴(警惕):你想干什么?

良久后,长婴揉着酸痛的腰背,眼角逼出泪水,推着再次压上来的男人,哭道:夫君!

沉默片刻后的萧将军,忽的仰头捂住了鼻子

长婴:……

只敢在小剧场开车的作者君顶锅飘过~~~虚心接受小天使意见中,乖巧坐.jpg

第35章 木雕

少年在艰难厌恶的人世间磋磨, 他心里的希望一旦崩塌,就离死不远了。

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便是少年的信仰,等他就是他的宿命。

可, 人等到了。

却忘了他。

当干将冰冷的剑锋刺进心脏时, 少年甚至想笑, 那种解脱感, 甚至超过了对男人日复一日的爱恋,他倦了, 如今这一剑将他和男人最后的牵绊割断。

放了他,也放了男人。

少年唇边扬起真心的笑意,真好,我不再爱他了。

时光流转,无数光影从霍长婴眼前飞快闪过。

清明, 城南巷子。

被人追打的小乞丐蜷缩在巷子角落里,忽有一道男人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小乞丐仰起脸, 惊慌的眼神撞进男人温柔的视线中。

清明雨后,风吹桐花飘落,巷子里满是桐花带水的味道,那个如仙人般的男人站在他眼前, 冲他笑着伸出手, 眼神中带着善意。

自此一眼,少年便再不想忘记。

霍长婴看着眼前一幕,缓缓睁大眼睛,想说什么, 但心口中汹涌的情绪复杂, 话到嘴边也只剩苦涩。

周遭再度陷入黑暗,等到他回过神来, 手中赫然多了颗木雕的鲜红心脏,霍长婴一惊,手止不住地颤抖,险些捧不住。

瞧着眼前的这颗心脏,霍长婴脑海中似乎闪现过那个被少年爱慕着男人的背影,以及那缭绕在木雕上的,男人的感情。

烛火熄灭,少年的魂魄重归轮回。

不知道男人是否还记得,那天夜宴上惊鸿一瞥的心动;棺椁旁,他刻坏了一地的木偶,怎么也雕刻不出少年鲜活眉眼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