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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164)

顾运则站在门外听着,心里百味杂陈,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忙转头去看,却是孟素蓉从后窗边上匆匆离开,边走边举手拭泪,忙追了上去:“素蓉——”

孟素蓉快步回了自己屋里,将门砰一声在顾运则脸前面甩上,扑到床上放声大哭。顾运则站在外头,听着妻子的哭声,良久,狠狠一拳捶在门上。

顾孟两家愁云惨雾,平南侯夫人却是满面春风地坐在厅堂之上。

平南侯府的厅堂极宽敞,虽然林林总总坐了二三十人,却也丝毫不嫌拥挤。平南侯夫人高居主位,含笑往下看了一圈儿:“有些年头不见了,虽说都是一家亲戚,我年轻,不大识得,可别见怪。”

下头坐了有四五家的女眷,无论年长年幼,衣着都十分寒酸。或有只穿布衣的,或有虽穿着绸缎,颜色却褪得厉害,显然是在箱子里放了几年的旧衣。不过这些人有一共同之处,便是人人都带着个年幼的男孩子,大约在三岁到五岁不等。

平南侯夫人却正相反。她素日不爱大红大绿的颜色,今日却偏穿了件正红色绣银色玉兰花的袄子,下头是珍珠色织锦凤尾裙,其上镶嵌的金线在射进厅堂的阳光照耀下光华灿烂,夺人眼目。头上梳了高髻,戴着赤金镶红蓝宝石的回鸾钗,旁边是大朵的镶珠花钿,耳朵上垂挂一对镶红宝石的蝴蝶形坠子,连手腕上的白玉镯子也换了镶宝石的金镯,只看得一众妇人们眼睛都直了。有几个年轻没见过世面的更是惊为天人,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与她直视,只敢偷偷地看几眼罢了。

“励哥儿媳妇——”还是一个老妇开了口,她年纪已有六十出头,脸上一层层的皱纹,看着越发的老了。不过才张口,平南侯夫人已经咳嗽一声,随手拨了拨腕上的镯子,眉头都不抬一下地道:“冷妈妈,这是哪位?”

冷妈妈伺候她多,闻声知义,马上道:“夫人,这位老太太仿佛是老侯爷伯父的庶弟那一房的,隔得远,奴婢一时实在也理不清。”

老妇一张黑瘦的脸顿时变了猪肝色。冷妈妈这分明是说,什么庶出的八竿子的亲戚,也跑到平南侯府来管侯夫人叫励哥儿媳妇?今日厅堂之中,以这老妇年纪最长,她的小孙子今年五岁,正是聪明伶俐的时候,本想着拉拉近乎好让自己孙子过继,没想到才开口就碰了个大钉子。

旁边一个中年妇人不屑地笑了一下,转头便对着平南侯夫人堆起一脸笑容:“给侯夫人见礼了。我是七房周勇家的,我公公是老侯爷的堂弟,这么多年没来见见亲戚,实在是乡下生活艰难,不好走动,夫人千万担待我们。”

这个就会说话多了。旁边几家自忖没有她口舌伶俐,顿时都对她侧目以视,同仇敌忾起来。

王大太太今日也来了,眼看这几房人自己便要内讧起来的模样,连忙重重咳嗽了一声,抬头向平南侯夫人道:“我说表弟媳,说来说去这立嗣的事儿也说了好几个月了,今儿我瞧这些孩子都不错,想来族老们都是上了心的。表弟媳瞧着哪个好,今儿就把这事定下来便是了。”

她中气十足,一席话震得屋里嗡嗡作响,满厅堂的人顿时都精神起来,个个眼巴巴地盯着平南侯夫人。周勇家的抢先就道:“我这小儿子,自小生得结实,三岁上花儿就出过了,长到而今五岁,连伤风都没有几回。这过继嗣子是为了承香火的,若是身子不好,可不是要白折腾么。”

她这一开口,其余人顿时也炸了锅。有说自己儿子聪明伶俐,今年四岁就能背《三字经》,将来能替长房撑起门楣了的;有说自己儿子有孝心,定会将嗣父当成亲生父亲一样的,乱纷纷乌泱泱,简直闹成了一团。

平南侯夫人只管坐着不动,含笑仿佛看戏一般俯视着下头。直到众人说得嘴都干了,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她才笑微微地道:“既是族里的孩子,想必个个都是好的。只有一条儿,年纪都太小了。”

众人顿时哗然。这过继都是愿意过继小的,若是过继了大的,已经认得了自己亲生父母,将来还如何与嗣父母亲热?

平南侯夫人笑吟吟地道:“若是放在别家,自是这个道理,可是我们长房,却是人都过世了的,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让谁来教导呢?”

便有人忍不住道:“我们也可来照顾——”跟着儿子住进侯府,锦衣玉食的,多美啊嗣父母不在,儿子还是亲自己的亲爹娘,那将来分得的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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