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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风流(27)

作者: 浅书清都 阅读记录

“没关系,还没黑透。”阮临刚好也像趁着机会回去换身衣服,刚才帮忙打扫沾一身的灰,他穿着不太舒服。

“我回去一趟,很快就回来。”阮临站起来,摁住石珫的肩膀,“你就别跟着了,在家里等我回来。”

阮临一阵烟似的跑回去,石珫还没来得及反应来过,人就已经没影儿了。

“走的真快。”石珫喃喃自语,而后想起什么,赶紧追到门口,冲着阮临喊了句,“走慢点,小心摔!”

阮临没走多久,远处开始隐隐有雷声传来,石珫点上灯,打算烧点水洗澡。

点火用了好半天,呛得他直咳嗽才勉强生好。烧了两大壶,留够夜里要喝的,剩下全都倒进盆里。他看着腾腾的热气,开始往里头兑凉水。等热气终于散掉一大半,他伸手一摸,眉头皱起来。

凉水兑多了。

火已经被石珫熄了。实在不想重新生火,他盯着那一大盆温中带凉的水,咬咬牙,心道不管了,夏天洗个凉水澡没关系。

被凉水冻得龇牙咧嘴,他没敢洗太长时间,草草擦了一遍就赶紧结束。饶是这样,全身的温度也被带走不少,从头到脚都冒着一股凉气。

发梢滴着水,石珫略微擦了擦,就听见院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回来了?”石珫笑着回头,“今晚不热,纱帐放着明天再挂吧,你先去……宋叔?!”

宋何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看见石珫时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

石珫没注意到,一边擦头发一边给宋何倒茶:“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看宋何的脸色实在不算好,叹了口气:“坐下歇会儿吧,喝口茶,我去烧水。”

“不用。”宋何一开口,声音哑的厉害。

石珫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心里忽然无缘由的空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向宋何,他站在一边,轻轻的说:“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很累吧。其他的都先放一放,收拾一下,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办也是一样的。”

他说着立刻加快了脚步,想要走出这个房间,匆促的如同逃跑。

月色隐约,屋内灯火从门中勉强流出,照的人分外不真切。

阮临抱着一床纱帐,刚准备腾出手推门,却见大门根本没关,就这么半开着。

我方才没关门?他自我怀疑了一瞬,随后不再想。

一只脚已经踏入门内,阮临瞧见院子那头似乎有个人影,一句“石珫”尚未出口,就听宋何的声音响起。

那是一声极轻的叹息声,阮临的脚步瞬间被钉在原地。

宋何回来了?!

他忽然有种预感,自己似乎即将得知一些很重要的事,而眼前的这种场景,也并不适合他的出现。

几乎是瞬间,阮临没有惊动任何人,又缓慢的抬脚退后一步。那个位置在门外,他能看见石珫,里头的人却并不能发现他。

阮临屏息,瞪大眼睛,看着石珫的身影不动了,接着另一个更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院子里。

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如同一个卑劣的偷窥者,但阮临无法说服自己离开。

仿佛一瞬间从高空中坠落,原本应该不安的时刻,石珫的心却忽然静了下来,像是面临宣判时生出的不在乎,甚至夹杂着尘埃落定的宿命感。

他渐渐挺直身板,如同这样便能撑住心里的一口气,不至于让自己滑落到歇斯底里的境地里去。

母亲曾说过,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事,哪怕直到死,都不能让失掉支撑着自己的这口气。不把狼狈显现给他人,这是母亲坚持最深的信条。

于是石珫便也努力这么做了。只是他年纪尚小,到底不能真的不动声色去隐忍压抑。

世界极虚假又极真实,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梦里,脚下似有千钧重,灵魂却已经随风飘远,不知何处去。

于是,石珫就这么不合时宜的出了神。

只是一瞬。

他想起挂在石珺摇篮上的锦囊,想起母亲房中温暖的熏香,想起身后永远跟随着却默默无声的随从,想起京城的雪,想起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想起辗转各地走的路见的人,想起第一次在洛河村看见的星夜,想起阮临熬药时衣袖沾上的清苦味。

还有夜雨将至时,自泥土蒸腾而上的,潮湿沉重的空气。

石珫想,雨要来了。

而在宋何眼中,石珫不过是站在原处罢了。安安静静,毫无波澜的站在原处。

宋何走到他面前,默默跪下。

宋何活了三十余年,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残忍。

石珫的表情平静,眼中却藏着山雨欲来。不开口,也不去看地上的宋何。

过了许久,还是宋何先开了口。

他哑的几乎说不出声,艰难的唤了句:“六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