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自风流(34)

作者: 浅书清都 阅读记录

可在那个充满潮湿空气的夜里,他终究还是没有等来阮临,直到天明。

即使现在距天明也才不过一个时辰。

一墙之隔。

石珫桌上放着一张写了一半的纸,他悬腕抬笔,却久久没有落下。

笔尖慢慢聚了一滴墨,而后啪嗒落到纸上,留下一个逐渐洇湿舒展的墨迹。

石珫盯着那墨点,枯坐半晌,抬手将废掉的这页拿开,而后又在新的一页上继续落笔。

不一会儿,一页纸密密麻麻被字填满,石珫却不再看一眼,只是拿开后接着写。

他只是想要做什么让自己保持冷静罢了。

手边的信封已经被拆开,里头装着一张薄薄的纸,石珫克制自己不去想纸上的内容,于是落笔更加迅速,脑中放空,只是让手腕机械的运动。

一张铺满,上头的墨迹还未干,石珫神魂归位,只见满纸重复二字,一笔一划的都是阮临。

他手腕一抖,最后一笔收势不稳,显得纠结而慌乱。

石珫抬眼看向外头。半扇窗迎着太阳,阮临坐在院子的角落,手捂住脸,不知在想着什么,却分明让人看出一丝落寞。

就如方才控制不住自己迁怒阮临一般,现在石珫同样控制不住自己感到后悔。

其实又关阮临什么事呢?石珫看着桌上的墨迹,甚至开始自我厌弃起来。

人生之路起起落落,其中波折何止一二。石珫明白,没有人能代替自己受过。无论遇到什么,只能自己咬牙挺着,要么被打倒,要么跨过去。

他其实都明白,但他就是无法不去怨怪阮临。

甚至于,当他看着天一点一点变亮时,面对着静默的房间时,在某个瞬间,石珫对于阮临,甚至失望到了恨的地步。

——

阮临走后没多久,宋何便与阮母道别,离开了阮家。

临走之前,宋何还是将自己想的说了出来:“如今京城多事,我会带着殿下在洛河村住上一段时间。我一介粗人,于学问上研究不深,自然无法对殿下有所帮助。夫人出身名门,才学江湖人人皆知,若是有时间,不知可否……”

“才疏学浅不值称赞。”阮母道,“殿下开蒙早,又聪慧过人,我不敢妄做人师。只是家中还有些书籍,若殿下有兴趣,直接过来看就好了。”

“夫人无需妄自菲薄,有您这句话,我便可对皇贵妃有所交待了。”

宋何得了阮母的应答,放下心来,“那便不叨扰了,告辞。”

阮母目送宋何离开,靠在门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造化弄人,都是命。”

她出了会儿神,随后回到厨房。

那两个孩子还不知道如何了。阮母一边想着,一边开始准备午饭。

早上便没吃了,若是中午还不吃些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

她想着又有些感慨。无论如何,事虽难跨过,饭却还是要吃的。

年轻人总是遇着事总是觉得比天还大,但到了阮母这个时候便已经明白了。

人呐,只要不作践自己,就没有什么事过不去。

若是真的到了非要那种地步才能度过的时候,无论是撑着一口气死得其所,还是放弃抗争苟且偷生,都能理解。

就像她。若再年轻个十多岁,被许望如此算计背叛,不用阮闳怎样,她说什么都不会忍下这口气,就算最后棋差一着,她也绝不愿意软弱低头东躲西藏。

但现在的她却能够安安静静的待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庄里,低调而安分的生活,借助阮闳旧部的手一次又一次在许望的追踪下躲藏。甚至自己丈夫的死是如此的清晰深刻,她也没有野心去复仇。

她还有阮临,这让她变得谨小慎微不敢冒险。

更何况……她不敢想,已经将父亲的死归结于自身的阮临,若是又失去母亲,还能不能重新振作起来。

他已经太累了。自从阮闳离开,他就背上了枷锁,自己拷着自己不愿意解脱。

如果不是有所触动,阮母几乎从不主动回想那一天。

同样的夏天,那是四年前的今日。

阮临的生日自从离开慰灵宫便没有认真过过,如今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这件事便不能再应付。

为了这个生辰,阮闳特意去镇上买了只肥美的鸡和一大堆食材,又带回来许多书送给阮临。

阮母在厨房忙了一上午,做了一桌的菜。

这几年他们在路上逃亡,一是怕被许望的人发现,二是事发突然没有准备,囊中羞涩,因此一路的食宿多有减省,夫妻俩嘴上不说,对于阮临心里其实一直都是很愧疚的。

十岁的生辰,按理说要大办。只是他们无法铺张设宴,一顿丰盛的饭菜已经是极限。

虽不比之前,但一家人在一起就已经满足。突然的变故让他们都学会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