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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浓,胭脂乱(106)

可是,他又想,茉喜回来了,凤瑶怎么办?

凤瑶现在无依无靠,又是个有知识的女子,对着凤瑶,他说不出“二女共事一夫”的话来。

这天夜里,在距离凤瑶几百里外的洪城县内,热被窝里的茉喜忽然醒了。

在陈文德的鼾声中,她悄悄坐起身低了头,盯着自己的肚子看了半天。

方才,在睡梦之中,她猛地感觉自己的肚子里有东西动了一下,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清醒了,她清清楚楚地发现那东西又动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立刻没了睡意。捂着肚子思索了半天,她因为没有常识,所以十分惶恐,心想:“怎么还会动弹?还没生下来就活了?”

她有心推醒陈文德,陈文德毕竟是年长她十几岁,并且见多识广,想必在怀孩子这宗事业上也比她博学。但转念一想,她还是没敢。陈文德有点狗脾气,睡得正香不让睡了,他很可能在睁眼之前就开始大骂,大半夜的,犯不上点灯熬油地跟他吵架。

惴惴不安地躺下来,等到天亮之后,陈文德走了,茉喜问一个新来的大丫头:“小月,你说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动吗?”

小月虽然还是个大姑娘,然而因为家中弟妹众多,所以一听这话就笑了,“能呀。我娘有我三弟的时候,就总说三弟爱踢人。”

茉喜听闻此言,十分心虚,暗暗地想:“这小赖子不会记了仇,以后天天都要踢我一顿吧?”

思及至此,她又摸了摸肚子。她不显怀,如今肚子依然是平坦的,纵然不像先前那样腰肢袅娜,但也绝无粗笨的征兆,头两个月她遭了罪,吃什么吐什么,如今也好了,重新地能吃能喝了。如果小赖子没在半夜一脚踢醒了她,她几乎忘了自己肚里还怀着个孩子。

她从来不提孩子,陈文德也不提。她知道陈文德看自己这肚子碍眼,因为肚里的孩子姓万不姓陈。可自从孩子有了动静之后,茉喜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它身上花心思了。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长得像万嘉桂,因为还是觉得他好。相貌好,性情也好,无论男女,像了他都是只有好没有坏。

对于万嘉桂,她也还没有彻底地死心——心死不死,人是做不了主的,人若是能做主,世上就没有这许多痴男怨女了。茉喜嘴上提起万嘉桂,从来没有好话;心里想起万嘉桂,也是只有寒和冷。可是架不住夜里闭了眼,梦里会有他。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茉喜发现自己好像是显出一点肚子了。

与此同时,她搬了家。新宅子是一所两进院落,她和两个丫头住后院,一班勤务兵住前院。茉喜前往本县最为摩登的理发馆,很大胆地将头发连剪带烫,自作主张地换了新颜。陈文德那天下午回家,迎面见了茉喜,登时一愣——茉喜的大辫子是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并非齐耳短发,而是一脑袋乌黑油亮的大发卷子。这大发卷子还不是陈文德常见的那种绵羊尾巴式的波浪长发,而是长度只到耳根,有条有理的短烫发。

陈文德感觉茉喜这个形象十分出奇,放在全县是独一份,送到北京城里大概也能出风头。出奇,同时又让他感觉不甚顺眼。因为茉喜不但换了发型,还换了一身藕荷色的单薄旗袍,又显胸脯又显屁股,脚上也蹬了一双高跟白皮鞋,堪称是集本县摩登元素之大成。洪城县内除了她之外,再有任何小媳妇胆敢穿成这样上大街,纵是丈夫不说话,婆婆也要一个嘴巴将其抽回家去。

陈文德不承认自己是感觉茉喜有点漂亮得过了分,只是无端地有些气急败坏,“我不在家,你一天到晚骚模骚样地浪给谁看?你瞧瞧这身衣裳,再紧一紧奶子就要自己钻出来了!挺着个大肚子穿成这样,你丢不丢人?”

茉喜正在家里顾影自怜,听闻此言,立时大怒,“放你娘的臭狗屁!说我之前也不照照镜子,先把你那裤腰往上提一提吧!拖着个大裤裆到处跑,你也不怕自己一个屁崩掉了裤子,把你那点儿好玩意儿全露出来晒太阳!”

此言一出,院内的两个丫头因为忍不住笑,所以一起躲进了房内。

陈文德不是闲人,没工夫在光天化日之下和茉喜斗嘴。匆匆进屋脱了马靴换了布鞋,他把汗湿了的军装上衣随手一扔,然后又快步走了出去。茉喜独自坐在堂屋里,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翘了手指头涂蔻丹,又噘嘴叼了一根香烟,心不在焉地喷云吐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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