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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浓,胭脂乱(132)

傍晚时分,陈文德睁了眼。

对着前方的床帐子愣了良久,最后他一掀棉被坐起身,看到了坐在床尾的茉喜。

茉喜拿着个绣花绷子,想要给小赖子绣个鲤鱼戏莲的小肚兜,然而笨手笨脚,绣得鱼不成鱼莲不成莲,只在绷子中央绣了个五颜六色的大线疙瘩。陈文德伸手夺过了她的绣花绷子瞧了瞧,忍不住一笑,“用脚丫子绣的?”

茉喜没理他,径自下床端来了一杯温凉的茶水。等到陈文德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了,她把茶杯放回原处,然后重新爬上了床去。

“说吧。”她脱了鞋,隔着棉被,伸腿蹬了陈文德一脚,“怎么一个月没见,我等回来了个神经病?打仗把你打疯了?”

陈文德抬手用力地搓了搓脸,搓得五官走了样、灵魂归了位,“别说我,还是说说你吧。”

茉喜审视着他,“我?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武也不搭理我,我有什么可说的?噢,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又要打我那孩子的主意了?”

陈文德摇了摇头。

茉喜来了精神,“不是?”

陈文德开了口,“不止。”

茉喜把“不止”这两个字放在心里咂摸了一遍,咂摸出了些乱七八糟的滋味,忍不住狐疑问道:“不止?”

陈文德抬眼向她一笑,“还有你一个。”

茉喜用手指一点自己的胸膛,“我?”

陈文德扭头望望窗外门口,然后见神见鬼地向前探身,对着茉喜竖起一根食指,“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是你的好消息,你的。”

茉喜一把攥住了他的食指,“你好好说话,别像见了鬼似的。”

陈文德扭过头,在茉喜的手指上亲了一下,然后转向茉喜,他轻轻地出了声,“一个多月前,万嘉桂给我送来了一封信,他在信里说,想要接你回去。”

茉喜听了这话,心中疼了一下——只一下。

“然后呢?”她直视着陈文德的眼睛问话。

陈文德咧嘴一笑,“他说,只要我把你送回去,他就对我少开几炮。我那时候还没败成这样,所以我没理他。”

茉喜继续发问:“现在呢?”

陈文德一歪脑袋一挑眉毛,做了个无辜的可怜相,“现在?现在所有的人都来打我,我不差他那几炮了。”

然后他伸手一拧茉喜的脸蛋,逗小丫头似的笑道:“妾有意,郎也有情,这回高兴了吧?”

茉喜冷着脸,狠叨叨地打开了他的手,“你到底要说什么?”

陈文德被她击中了手背。收回手将手背贴上嘴唇,他吮了吮痛处,然后放下手,盯着茉喜继续说道:“你跟我好了一场,临到最后我完蛋了,我不能拉着你跟我一起见阎王。你不是一直想给姓万的当小老婆吗?行,这回我放你和你那崽子走,临走前我再给你一笔钱。要是姓万的嫌你让我睡了一年,不要你了,你手里有钱,自己过也饿不死。”

茉喜依旧看着他,“我走了,你呢?”

陈文德抬手挠了挠鸟窝一般的满头灰发,“我?我上山当土匪去!”然后他顺手往窗外一指,“出了城往东走,不出三十里地就是山,挺近的。”

茉喜收回目光,冷笑了一下,“好,真仗义!那你把钱给我预备出来吧。告诉你,少了我可不干!”

说完这话,茉喜就不再搭理他了。

对待陈文德的话,茉喜只肯信他的十之三四。陈文德说他仗没打好,她信,她不是没见过他趾高气扬的模样,如果打好了,他不会这么疯疯癫癫。

没打好,那就是打坏了。坏到什么地步,她不通军务,想象不出。听陈文德那一番疯话的弦外之音,竟像是走到了绝路的意思——这一点,她不是很信。

她怀疑陈文德是在试探自己,自己当初和小武坐得近了,都被他疑神疑鬼地教训了一顿,如今他走了下坡路,难保不会又犯疑心病。她自认为是有心计的,绝不会轻易中了陈文德的计,所以自顾自地下床去了厨房,她亲手给他煮了一大碗酒酿圆子。不管怎么说,现在他算是她的男人,他像个土鬼一样地回了来,她闲着没事,理应给他弄点吃喝。

陈文德乖乖地吃了那一大碗酒酿圆子,与此同时,勤务兵用扁担给他一桶桶地挑进了热水。在洗澡之前,小武在茉喜的呼唤下,带着一套剃头家伙过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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