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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浓,胭脂乱(16)

这么找还没有人,看来是真没人了。一阵夜风从窗外嘘溜溜地吹了过去,风声尖锐,类似哭号。白二奶奶听在耳中,有些发毛,又实在是一无所获,故而这回头也不回,当真率众走了。至于茉喜,她一时无法处置,也就只好是不理不睬了。

白二奶奶等人一走,茉喜立刻跑去了房后。

今夜是个月黑风高的天气,她直接上了墙,扒着墙头往下看,什么也看不见。壮了胆子压低声音,她轻声呼唤:“万嘉桂!”

没有回应。

她不敢连名带姓地叫了,迎着风又唤:“哎!”

还是没回应。

茉喜越过后墙找了一圈,没找到万嘉桂,继续上树爬墙把脑袋伸出了白宅,她往街上看,街道空旷,依旧是没人。

茉喜傻了眼,心想万嘉桂穿着一只鞋跑哪儿去了?

茉喜惶惶然地回了房,也没点灯,就蜷缩着蹲在了那一只大皮鞋旁。万嘉桂昨夜忽然来,今夜忽然走,除了一只大皮鞋和一屋子药酒气味,什么都没留下。幸亏还有这么一点药酒气味,以及身边这只大皮鞋,否则茉喜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夜一日的梦。

茉喜心里空落落的,也不肯睡,静等着万嘉桂再回来。

然而万嘉桂没有再回来。跛着一只脚穿着一只鞋的万嘉桂宛如平地飞升了一般,真的彻底消失了。

茉喜等到凌晨时分,又冷又累又困,熬不住了。

她摇晃着站起身,先提着那只大皮鞋出了门,把它藏到了房后的一小堆瓦砾中,然后回了里屋拎起大茶壶,想要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大茶壶一拎起来,她看到了茶壶底下垫着的小小一张纸条。纸条上粗枝大叶地写了两行黑字,底下还有落款。

放下茶壶拿起纸条,茉喜睁大眼睛看了又看,看到最后她忽然扬起手,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因为她不认字。

她就认得落款打头的一个“万”,因为纸牌上面常有这个字。除了这一位熟客之外,其余的全是生面孔,让她猜都无从猜。

凤瑶教了她三年,她一句不听一字不学,现在可好,她肠子都要悔青了。活活地一直悔到天亮。

凤瑶院里的小丫头忽然走了来,鹦鹉学舌一般告诉她“大小姐叫你去呢”。

不出院子不知道,原来一夜之间白宅里已经添了新流言、新话题。人人都听闻冷宫院里闹起了鬼。那鬼是谁,不好说,十有八九就是先前死在冷宫里的那个小妾——死的时候已经成老妾了。也没罪过,也没缘由,活活地从青春年少坐起了牢,一直在那两间小屋里熬到了死,哪能不怨?遇了白家的人,能不报复?

茉喜住了这几年,倒是一直平安无事,大概是因为她“白”得不很纯粹。她娘姓唐,也许她身上“唐”的成分更多一些。再说既然都住到那地方去了,显然是活得不得意,那鬼一生孤苦,想必也是怜贫惜弱的。

流言的内容很丰富,加之最近春暖花开,到了闹猫的时节,夜里颇不安静,所以众人想起夜间的种种风吹草动,越想越是惊骇。凤瑶不敢迎着母亲的气头说话,在自己屋里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地熬了一宿,及至天亮,她立刻让人把茉喜叫了过来,想要问个究竟。

面对着凤瑶,茉喜的嘴依旧严紧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凤瑶对她没秘密,她对凤瑶可是从来不实话实说。一是信不过凤瑶——不是信不过凤瑶的品格,她是天生的谁也信不过;二是怕凤瑶洞悉了自己的花花肠子,会不再喜欢自己。

茉喜表现得一问三不知,凤瑶就坚信茉喜是真的不知。白二奶奶听闻自家大小姐又把那个野丫头招揽过去了,并没言语,因为她彻夜思索了一番,忽然感觉让凤瑶牵扯住茉喜也不错,否则家里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账儿子养好了伤,说不定哪天夜里又会摸到那个闹鬼的破院子里去。看茉喜那双水汪汪的吊梢眼,一瞧就是个淫妇的坯子,和她那个戏子娘真是一模一样。白二奶奶越想越嫌,只恨茉喜不再大两岁,让自己无法立刻找个人家把她嫁走。

白二奶奶有心事,挨了揍的鹏琨近来留意到了茉喜的脸蛋胸脯和腰身,也有心事,茉喜攥着那张内容不明的小纸条,心事更重,而凤瑶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叹气,因为白二奶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真是不许她再上学去了。凤瑶读的是外国女校,学费昂贵,又因为那女校里尽是大小姐一流,一个个赛着花钱,所以凤瑶再不攀比,也节省得有限。白二奶奶控制不住丈夫的花销,又舍不得拘束儿子,只好在女儿身上节流。横竖再过一年,等凤瑶到了十八,也就该出嫁了。出嫁之后成了少奶奶,当家立计才是正经,还读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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