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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龙(83)

茶房恭而敬之地在本子上记下了,随即静等露生的吩咐。露生把菜单还给了茶房,说道:“我也是红葡萄酒。”

及至茶房夹着菜单离去了,女士跷着二郎腿向后一靠,紧接着对露生一抬下巴,显出了几分骄矜,“还没请教先生如何称呼。”

露生并不畏惧她的骄矜,骄矜毕竟是正常人类所拥有的一种态度,而他和龙相斗智斗勇了八年,一切恶劣疯狂的性情都见识过了。既然连那“非人”的性情都不怕,这人类常有的一点骄矜,更是不足以让他生畏。

“敝姓白,白露生。”他很坦然地做了回答,“您呢?”

隔着桌子,女士向他伸出了一只手,用英文答道:“艾琳。”

露生扫了那手一眼,就见那手的皮肉十分之白,指甲涂了蔻丹,又是十分之红。轻轻地握住那手上下摇动了一下,他随即松了开,感觉自己又开了一点眼界。原来现在姑娘的手,是可以随便伸出去和男子握一握的了。

这时茶房用托盘送上了两杯红酒,露生端起玻璃杯尝了一口,心里又想:果然不大像酒,丫丫也能喝几口。

龙相和丫丫像走马灯似的,在他心里你方唱罢我登场。心里忙着这两个人,他的眼睛则是审视着前方的艾琳。这位艾琳着实是过分盛装了,以至于露生方才对她左一眼右一眼地看了半天,却是没有看出她的美丑来,只看了满眼红红白白的鲜嫩脸蛋;如今近距离地细瞧了,他才发现艾琳的相貌有些异于常人。不但鼻梁挺拔笔直,微凹的大眼睛也是清澈的灰色。他看艾琳,艾琳毫无怯意,似笑非笑地也看着他。于是一番大眼瞪小眼之后,露生犹豫着问道:“艾琳小姐,您……是外国人吗?”

他讲话这样坦率,反倒招得艾琳真笑了,“家父是中国人,我坐这趟列车往北京去,也正是要回家。”

露生又问:“您一个人?”

艾琳一点头,“可以这样说。”

露生又道:“我小时候——小时候去过北京,现在隔了很多年,不知道北京有没有大变化。”

艾琳想了想,然后答道:“我是一直住在那里的,大概是看惯了的缘故,即便是有了变化,我也不大留意。说起来,我并不认为北京有趣,如果不是家父总要求我留在家里,我一定早搬到天津去了。”说到这里,她对着露生一耸肩膀,“我是不喜欢安定的,只要有旅行的机会,就一定要走一趟。这一次到太原看望姑母,本来是家姐的责任,并不需要我去,但是我想那地方是我没有见过的,总要看一看才没有遗憾。”

露生这才想起来,这趟火车是从太原开过来的。

“那么,太原怎么样?”

艾琳又一耸肩膀,像个西洋男孩子,“没有什么意思,姑母似乎也并不欢迎我。”

露生来了兴趣,“为什么?”

艾琳先是无言地一摊双手,随即对着露生答道:“大概是因为我的相貌吧!”

说完这话,她对露生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苦笑表情。苦笑是轻描淡写的表象,露生看得出来,在那苦笑下面,她其实有种居高临下式的无所谓。对于自己那中西合璧的相貌,她显然并不自惭。

两人又相对着沉默了片刻,最后艾琳转动眼珠盯住了他,唤道:“密斯特白。”

露生立刻望向了她。

艾琳一皱眉毛一抿嘴唇,含嗔带笑地说道:“我一直在等待你安慰我,夸奖我相貌美丽。别人听了我上面那句话,没有一个不是这样做的。”

露生哑然失笑,“很抱歉,我是个土包子。在我家乡那里,如果当着陌生姑娘的面夸她漂亮,很有被当成登徒子的危险,所以我没敢贸然地赞美您。”

艾琳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齿,“土包子不会承认自己是土包子。”

露生扭头望了望窗外一闪而过的荒凉风景,“这一段旅途会有二十个小时之久,您慢慢看我究竟是不是土包子吧。”

紧接着他转向艾琳,压低声音说道:“等到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劳您提前教我怎样付小账。这是我第一次进餐车。”

艾琳一晃手里的小皮包,“这一次我请客,给你做一次示范。”

露生立刻摆手摇头,然而艾琳笑道:“如果我们晚上还能够再会面的话,那么晚餐可以由你做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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