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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还乱(152)

杏儿年纪小,又是头胎,都说可能生产不顺。一名医生带着护士常驻在南湾子胡同,随时预备着给杏儿施行手术。仆人们也很紧张,仿佛面临着一场大战。

杏儿本以为女人世世代代都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眼见了这般严峻的待产场面,心中一慌,吓的早产了。

立夏那天,也就是西历的五月六日,婴儿降生,是个男孩,面红皮皱,像个小猴。

沈嘉礼,因为家中二哥善于繁衍,所以早在年少时便见惯了新生婴儿。见了杏儿产下的这个猴崽子,他并不失望,心中满是大功告成的喜悦。

照他先前的盘算,杏儿既然完成了使命,也就不该再久留下来,免得将来一时嘴快,说破了孩子的身世。同理,应该一起被打发走的,还有一个小梁。

但是沈嘉礼舍不得放弃小梁——小梁从小就在沈家长大,是个最老实不过的好小子。沈嘉礼爱他毛茸茸的脑袋,爱他稚气十足的笑脸。小梁就像个纪念品似的,没有实际的用处,然而让他一见便心生感触、浮想联翩。

他不忍心撵走小梁,不过对杏儿可是没有什么感情。哪知在孩子降生后的第二天,他早早过来安排一切事务,进门时正赶上杏儿再给孩子喂奶。沈嘉礼在门口停顿了一瞬,心中惊讶,因为觉着杏儿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呢,居然会有奶!

天气温暖,但杏儿在月子里,穿的可是相当臃肿,脑袋上还包着一条毛巾,身上散发出隐隐的汗酸气。沈嘉礼迈步走近了,就见她胸前敞开,乱糟糟的衣裳中鼓出一只大乳。红皮小猴衔着一个奶头,闭着眼睛大吮特吮,并没有早产儿的虚弱之态。

于是他笑了:“真能吃。”

杏儿在生了孩子之后,立刻就褪去了少女特有的羞涩。仰头对着沈嘉礼粲然一笑,她的小胖脸上显出了浅浅的酒窝:“白天吃了就睡,昨夜可是嚎的厉害。”

沈嘉礼看了杏儿那种疲惫、兴奋而又无比知足的模样,又见小猴偎在母亲的怀抱里,娇嫩弱小的无法言喻;心中便很觉感动,暗想这若是换个陌生奶妈子来抱了婴儿,情景就定然不会如此动人了。

他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心想:“等满月了再说吧!”

小猴儿不过吃了几天奶而已,便立刻白胖起来,手肘腿弯处层层的箍着嫩肉,被汗水渍的要发疹子;要说模样,也还看不出像谁,两腮鼓着,倒像是葫芦的后代。

沈嘉礼从早到晚的长在了南湾子胡同,觉察出了婴儿的趣味。他不知道自己有多爱这孩子,但是心里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己衰老时的依靠——儿子总得养老子,这条道理放在何时何地都行得通!又因这孩子是因他的期待而来,并且他将来还要对这孩子继续期待下去,所以孩子的大名定下了,就叫沈子期。

在沈嘉礼确定沈子期身体健壮、不会夭折之后,他往天津二哥家中打去长途电话,通报了自己得子的消息。沈嘉义一听这话,以为三弟是在扯淡,根本不信;二嫂接过电话来应答几句,听沈嘉礼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又知道三弟不是那种无故胡闹的人,这才略信了两三分。把几个孩子扔在家中,她带了些许礼物亲自前来,一路上满心狐疑。

及至当真见了沈子期,二嫂,因为太过惊讶,竟是当场失态,抬手打了沈嘉礼一巴掌:“三弟,你——你——”

沈嘉礼冷不防挨了一击,下意识的险些抱头躲闪。从杏儿怀里抱过沈子期,他郑重其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再次重申:“二嫂,我哪能拿这种事情乱开玩笑?况且你细瞧一瞧,这不是我的儿子,又能是谁的儿子?”

二嫂张口结舌而又心神不定的笑了,还是觉得这事蹊跷——老三的嘴也太严了!养孩子又不是丢脸的事情,何必瞒的这么紧密?

二嫂不知如何对待杏儿才好,只能是敷衍着慰问了几句。在背人处,她问沈嘉礼:“孩子的娘,总得给个名分呀!”

沈嘉礼满面含笑:“那是自然,不过不必急于一时。我现在公事很忙,等闲下来了,摆酒热闹一次,也就够了。”然后他对二嫂伸出一根指头,压低声音笑道:“一口袋杂合面换回来的丫头,扶正不像话,就先这么含糊着吧!”

二嫂得知了此项奇闻——三弟的确是得了儿子,而儿子的娘又是三弟用杂合面换回来的——便心中蠢蠢欲动,亟不可待的回了天津,去向家人通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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