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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还乱(230)

沈子靖,像要咬人似的,回过头来吠了一声:“我只是在提醒你!闭嘴,别气我!”

沈嘉礼要攒下力气走路,所以就没有多说。

火车站的情形,绝不比码头更乐观。

沈子靖买到了火车票,然后就开始隔着人山人海挤向火车。他遥遥望到火车时,乘客还是通过车门上车的;等到他完全看清了火车的全貌时,已经开始有人攀爬车窗。他急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发了疯似的向前硬冲,同时把沈嘉礼搂到自己身前,生怕一个不慎,两人会被冲散。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路踩掉了多少只鞋,撞倒了多少个人。一个小孩子和家人走散了,站在人潮中尖声嚎哭,挡了他的道路。他像对待一袋面粉一样,一把就把孩子搡开了。

小孩子趔趄了一下,刚刚站稳,随即又被后方的成人一脚蹬开。他没能再爬起来。有人在经过时惊呼“踩死人了”,也无人理会。

千辛万苦的终于挨到了火车的铁皮车身,沈子靖这时已经如同身在洪水中一般,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火车汽笛发出长啸,已经到了要开车的时间。沈子靖眼看着一处窗口大开,里面仿佛还能容下一个人,便把沈嘉礼拉扯过来,弯腰托起他的屁股奋力向上一举。沈嘉礼先将手中皮箱塞了进去,而后就手足并用的向内钻爬。沈子靖看他动作迟缓,恨的咬牙切齿,往死里推他搡他。而就从这一刻开始,火车行进的速度是明显加快了!

沈子靖心慌起来,追着那一处车窗跑了两步,可是沈嘉礼的一条腿还伸在外面没能收回,无论如何没有通道让他爬入。喘着粗气愣了一瞬,他眼看着火车在腾起的雪白蒸汽中,轰轰烈烈的向前驶去了!

沈嘉礼拼死拼活的钻进车内,踩着其他旅客的膝盖与包裹——也无地可落脚,只得是坐在了一口大木箱子上。转身面向窗外,他就见沿路风景飞速掠过,火车已经快要离开车站,可是哪里还有沈子靖的影子?

他心慌了,立刻把头伸出车窗左右张望,又大声呼喊:“子靖!”

当然没有回音,只有异乡的暖风拂过了他的脸庞。

他怔了怔,随即心口起了一阵刺痛——沈子靖被落在车外了!可如今哪里是个分别的时候?一旦分别,此生就未必有缘再见了!

“子靖也没了……”他忽然感到了极度的酸楚与孤独——子靖也没了!

周围有人在哭,是个操着东北口音的小媳妇,大概是在火车站把丈夫、孩子和婆婆都丢了,只有个稚气未脱的小叔子仍然陪伴着她。在动荡的大时代里,沈嘉礼知道自己并不是最凄惨的那一个,但是想到前路茫茫,自己将和最后的亲人天各一方,还是感到了绝望和寒冷。

呆呆的坐在那口大木箱子上,他摆着一张无动于衷的面孔,心中却是强烈的思念起了沈子靖——两个人,关系再糟糕,可总算是互相有个伴儿。一个人,太孤单,活着没意思啊!

火车穿越了一次山洞,沈嘉礼的眼前长久的黑了下来。就在这一场漫长的黑暗中,嘈杂的车厢中忽然响起了沈子靖的声音:“三叔!”

他立刻东张西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子靖?!”

火车驶出山洞,光明豁然而来。他看到沈子靖大汗淋漓的站在车厢连接处,正面红耳赤的向自己奋力招手:“过来!到我这里来!”

沈嘉礼双眼一亮,心上的大石立刻就不翼而飞了。很痛快的答应了一声,他连滚带爬的踏过无数行李与脚面,在旁人的怒斥与埋怨声中,急急的向沈子靖那一方靠近而去。

沈子靖找到了一块好地方——座位下面。

他也顾不得灰尘了,自己先是想方设法的爬了进去,又指挥着沈嘉礼也跪下钻进来。两人枕了皮箱伸展双腿,果然是感觉到了舒适。

沈嘉礼在暗中低声说道:“我以为你被落在车站了。”

沈子靖不甚在意的答道:“全怪你笨手笨脚耽误时间!幸亏我身手还好,从后面车门往上爬,一直爬到车顶上去了!”

沈嘉礼很轻松的惊讶着:“还爬到了车顶上?”

“哼!车顶上全是那帮河南学生!本来我也打算在上面对付一路算了,哪知道这火车还要过山洞!山洞那么矮,我留在车顶上非死不可!没法子,我只好又想法子钻窗户回来了!”

沈嘉礼想象着沈子靖提着一只沉重皮箱,从火车车顶向下荡进车内——然后他就打了一个冷战,觉得这太险了,简直险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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