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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27)+番外

他认为自己已经为对方设想得很周到,然而顾承喜向他抬了眼,却是轻而坚决的说道:“大帅,我不要钱,房子和差事也可以不要,我只想要……要我的表。”

此言一出,霍相贞意外之余,不由得垂眼看了自己的左手腕:“表?”

顾承喜定定的盯着他看:“你说过给我。”

霍相贞沉默了片刻,然后答道:“让人带你去洋行再买一只新的好了。”

顾承喜摇了摇头:“我只要你的。”

霍相贞对着他抬起了头,右手抚摸着左腕的表盘:“它……它是我的未婚妻生前送给我的。对我来讲,它是个珍贵的纪念品。”

顾承喜死皮赖脸的,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我不管是谁把它送给你的,我只知道你已经把它送给了我。你是大人物,还要说话不算话吗?”

霍相贞望着顾承喜,知道他的意思。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他摘下了手表,然后迈步走向了顾承喜。

停在顾承喜面前,他将手表又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摸了一遍。最后一横心,他把手表递向了顾承喜:“拿去吧。”

顾承喜伸出了一只手:“我不会戴。”

他是实话实说,不是得寸进尺。他真不会戴,如同当初他不会摘。

霍相贞从鼻子里呼出了短短的一股气,介于不耐烦和苦笑之间。将表带套上了顾承喜的腕子,他“喀哒”一声,摁上了表带的暗扣。将表盘转到了腕子上方,他恋恋不舍的,又用手指蹭了蹭表蒙。指尖无意中划过了顾承喜的手背,顾承喜哆嗦了一下。

随即猛的对着霍相贞一鞠躬,他转了身,忍着一腔酸楚的泪往外走。不是一路的人,不在一个世界。一个是天,一个是地,而他又如何才能翻天覆地?过于灵活的左腿和过于笨拙的右腿结了绊子,让他一路扶着墙走了个东倒西歪。候在走廊的马从戎见了,连忙去追:“哎,你跑什么?”

顾承喜不跑不行了,他想回家,回他那个黄土蔽日的小县城里去。起码在那个小土窝子里,他能挺得直腰抬得起头。

跌跌撞撞的冲下楼梯,他被一群勤务兵阻住了脚步。水晶帘子高高掀起了,勤务兵们从帘子后面抬出了一架紫檀框子的大穿衣镜。穿衣镜碎了一角,勤务兵们显然是要把破镜子运走。顾承喜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镜子,受了惊似的停在镜子前,他被镜中的人吓了一跳。

在进京之前,他明明已经给自己预备了最好的衣裳——最新的棉花,最贵的料子,加钱让县里最有名的裁缝赶了工。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体面到极致了,可是大穿衣镜呈现给他的影像,却是个窝囊臃肿的傻大个儿。他的绒面棉鞋,他的黑布棉裤,他的缎子面大棉袄,他刺猬似的脑袋,全都可怜又可笑。他在火车上已经用毛巾使劲搓了脸和脖子,可是和旁边的马从戎一比,他还是不干不净的糙。

他对着大穿衣镜愣了,而未等他回过神,镜子后的楼门一开,一名少年跳跃着进了来。抬手一指大穿衣镜,少年扯着大嗓门问道:“嗨!昨天晚上我弄坏的,现在你们才给搬走?”

一名小勤务兵陪着笑容开了口:“白少爷,昨天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大玻璃镜配,大帅说碎了一角也能将就着照,所以就等到现在才搬。”

少年穿着爱尔兰花格子呢上衣,头上歪戴着一顶学生帽。一边张嘴一边转向前方,他仿佛是预备着继续说话,然而冷不防的见了顾承喜,他当即一耸肩膀:“哟,这是谁啊?”

顾承喜呆望着少年,少年太漂亮了,一张脸冻得白里透红,鲜艳娇嫩得如同花瓣,配着斜飞的长眉和清澈的大眼睛,他一颦一笑都像是带着戏文。

身边的马从戎开了口,替他回答:“白少爷,这位顾爷救过大爷的命,当时您没在场,不知道。”

白摩尼一扬头:“我怎么没在场?我怎么不知道?我只是没见过他而已,让你说得我好像根本没去似的!”然后他对着顾承喜不伦不类的一抱拳:“你是好人,我谢你啦!”

话音落下,他咕咚咕咚的跑上了楼。马从戎不屑的一笑,随即对着顾承喜说道:“顾爷你跟我往这边走。这帮家伙也够可恨,早不搬晚不搬,非得这时候挡咱们的路。”

顾承喜站在原地没有动。

镜中人和镜外人一起刺激了他。真的要走吗?一步迈出去,从此可真就是天归天、地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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