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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282)+番外

晚饭是伙计从馆子里送来的宴席,热气腾腾,堪称丰盛。霍相贞和安德烈老饕一般相对大嚼,凭着二人之力,硬是吃出了一大桌子的狼藉。屋子冷,两人趁着吃出来的一身热气未散,早早的洗漱上了床。霍相贞照例是靠着床头半躺半坐,手里翻着旧书,一颗心却是不在书中。仿佛认命了似的,他开始学着去考虑生活中一些最细微最具体的问题。认命,但也不是百分之百的认,比如佟师长的建议,他是绝对不会采纳的。

他想若不是南京政府的北伐,自己也不会落到如今这种境地。南京政府夺去了自己的土地和军队,把自己当成罪犯软禁在了家中,现在又像位大施主似的,等着自己伸手去乞求每月的六百元生活费。这个,他不能忍受。

围绕着谋生道路思考了良久,他没想出眉目。安德烈已经睡着了,醒的时候很规矩,入睡之后却露了原形。头拱过来了,脚伸过来了,他蜷缩着偎在了霍相贞身边,像只巨大的煨灶猫,是柔软的、毛茸茸的一大团。霍相贞就是他温暖的炉灶,他睡得一脸安然,连个呼噜都不打。

霍相贞回手把书本掖回枕下,同时俯身抽了抽鼻子。末了关了电灯躺下了,他翻身背对了安德烈,心中暗骂:“天一暖和就让他滚到隔壁去睡,这个臭老毛子,蹭了我一身骚!”

越靠近年根,天气越冷,所以安德烈在霍相贞的大床上扎了根,睡得十分稳当。白天两个人都是无所事事,霍相贞想要把副官们提前买回来的灯笼彩球等物悬挂上,可是试着干了大半天,他发现这活非得许多人分工协作才能完成,凭着他和安德烈,累死也是徒劳。

他无功而返,回了书房读书。安德烈翻墙进了花园子,发现焦土之上覆了层层白雪,居然盛开了几树劫后余生的红梅。

安德烈折了几枝子插进花瓶里,送到书房给霍相贞看。霍相贞对于花草素来没兴趣,安德烈都把花瓶放到写字台上了,他也只是随便的撩了一眼。

安德烈有些不好意思,绕过写字台走到了他的身边:“它很美丽。”

霍相贞没看出红梅有多美丽,不过让安德烈出去又搬回一把椅子,他决定正正经经的教安德烈写几个字。

安德烈一心向学,然而执笔的手一直在哆嗦,写出来的笔画全是波浪线。霍相贞站到了他的身后,握着他的手缓缓落笔。写完一个字扭了头,他见安德烈拧着眉毛抿着嘴唇,蓝眼睛睁得很大,不由得开口问道:“吓着了?”

安德烈抬头去看霍相贞,声音也是颤的:“笔太软了,毛太软了。”

霍相贞一手扶了写字台边,一手继续握了他的手写字:“笨蛋!”

从这日起,霍相贞开始认认真真的做起了先生,上午下午必给安德烈开一次课。一个教,一个学,转眼间便到了腊月二十九。

霍相贞给安德烈放了寒假,安德烈则是在吃过晚饭之后跑去厨房,用大水壶烧起了热水。春节是个大节日,总该洗个澡换身衣服,干干净净的过节。楼下的大池子是用不起了,不过楼上还有浴缸。他找到了一根扁担,挑着热气腾腾的大水桶一趟一趟的往楼里跑。水特别热,在外面晾一路也还是热。大桶的热水注入浴缸,登时腾起一团温暖的雾气。霍相贞站在一旁,弯腰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笑了:“好。”

霍相贞宽衣解带进了浴缸,安德烈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一旁。身体一边是浴缸,一边是一大桶热水,水蒸气左右夹攻的温暖着他,让他很惬意的眯了眼睛。霍相贞在坐入热水的一刹那间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的说“舒服”。安德烈听清楚了,下意识的跟着重复:“舒服?”

霍相贞点头一笑:“是舒服。”

安德烈抬眼望向他,看他垂着眼帘微笑,脸是湿的,显得眉毛很黑,睫毛很长。在电灯光的照耀下,水珠子亮晶晶的点缀了他的肩膀胸膛,皮肤透出了赤金色的光泽,让安德烈联想起一尊神像——不是苍白受难的神,是威武的、异教徒的神。

安德烈坦然的继续眯了眼睛犯懒,身体很温暖,内心很平静。

霍相贞洗过之后,安德烈往浴缸里加了半桶热水,然后脱了衣服也迈了进去。他知道自己的毛病,虽然同时认为那本来不算毛病。毛巾打了厚厚的香皂,他将自己反复搓洗了好几遍,最后又用余下的半桶热水冲净了自己。裹着霍相贞的睡袍出了浴室,他打着冷战跳上了大床。掀开棉被往里一滚,他愣头愣脑的直接滚进了霍相贞的怀里。而霍相贞顺势抱住了他,低头凑到他的颈窝处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抬头松了手,他一拍安德烈的后背:“这味儿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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