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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15)

作者: 王孙何许 阅读记录

杨晏初扯了扯嘴角,没有答话。

任歌行又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杨晏初愣了一下,有些惊惶有些讶异,抬起眼和任歌行对视。

任歌行眯起眼睛,对他暖乎乎地笑了笑。

杨晏初仓促地低了低头,道:“我出去一下。”

他脚步凌乱地逃了出去,砰地一声靠在墙上。

任歌行三口两口把面吃完,溜达到走廊上,看见杨晏初脊背倚着墙,低垂着眉目,心口剧烈地起伏着,就走过去道:“怎么了?不舒服?”

他说着,就把手搭在杨晏初心口上,被杨晏初一把抓住了手腕,杨晏初摇了摇头,深呼了一口气,低声道:“家父是……当朝御史中丞杨仪简,当年临川江氏崛起于江南,风头过盛,称霸一方,我父亲上万言书,力谏皇帝削江氏之势……上书第二天,我父亲在下朝回家路上……被当街公然刺杀。”

风云突变,杨仪简之死让江氏在庙堂的势力由暗转明,从那以后,朝廷对氏族割据不闻不问,言官噤若寒蝉。氏族并起,当朝被架空,也不过是之后短短几年的事。

杨晏初喘了口气,说:“江氏没有给我家留一个活口。当街斩杀我父亲之后的那一晚,我母亲,我,家中仆婢……全都被抓走当作药人。”

他低声说:“那年我十岁。”

“我母亲身子虚弱,服药当天就……就没了,我大概是体质有异,在那里待了五年……任大哥,我和裴寄客不是逃出来的,是那一次的药太过凶猛,药人谷药人暴毙十之八九,我当时昏死过去,竟然在乱葬岗醒了过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我以为只有我是假死,没想到裴寄客也是。”

后来他发现,他的身体经历了那些药石的改造后,自愈能力变得很强……这种事对裴寄客可能有用,可对他又有什么用呢?

百毒不侵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让自己活得不容易,死得也不容易。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跟任歌行说这些,他只是在任歌行面前突然特别委屈,特别特别委屈,那些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血海深仇能说出来一点是一点,说出来一分就快活一分,十五岁之后的事更加不堪,他不想说,也不敢说。

下午明媚又落寞的阳光透过客房的纸窗格子照进走廊,那安静的阳光里飞舞着陈年的尘埃和老家具的碎屑,杨晏初在那样的阳光里浑身冰冷,唯有胸口滚烫,他紧紧地握着任歌行的手腕,任歌行没有挣开杨晏初,任由他把额头低下来,几乎要贴在自己的手指上。

杨晏初低声道:“我能跟你们去青州吗?”

能带我走吗?

任歌行用另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道:“可以啊。”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作者有话要说:心里很苦的人,只要一点点甜就够了。

但是仇还是要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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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过徐州地界要先过安庆府,他们从婺州出发,坐船前往安庆。

天气闷热,是暴雨的前兆。杨晏初闲着没什么事干,支了个炉子煎茶打发时间。那火苗细细的,浅翠色的茶水如同船下水波,咕噜半天才徐徐地冒一个泡。

“你娘说徐州有李家亲信,让咱们到徐州可以稍作休息。”任歌行挑开船篷的帘子看了一眼外面道,“李夫人临了替你谋划安排得妥当至极,不过我看,还是别去了。”

李霑正盯着杨晏初煎茶时候一截细白的手腕发呆,随口乖乖巧巧地说:“那便不去了。”

杨晏初将煎好的一盏茶递给李霑,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给炉子扇风,道:“为什么?”

“为什么?”任歌行凉淡地笑了笑,“当年李氏也算是世家大族,趋炎附势者自然不在少数。如今树倒猢狲散,谁知道这亲信靠不靠得住,还是他另外有所图谋,咱们不趟浑水。李夫人未尝没有想到这一层,能把你放心托付,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我实在信不过。”

李霑没什么别的想法:“那不去便不去了罢,怪怕人的。”

杨晏初将茶盏递给任歌行,被他摆了摆手拒绝了:“扇半天风累不累?你自己喝罢。”

杨晏初便笑笑,将茶盏凑到唇边喝了一口,一直以来,任歌行的画风似乎与这诡谲险恶的世道格格不入,只道他赤子之心不染红尘,原是早已看透凉薄。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看遍世间不堪之事,仍然可以如此一腔热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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