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白杨少年(27)

沈继卿是个腼腆的人,许萼华留他坐一会儿,他就拘谨坐在沙发上,看见沈渔跟陆明潼抢吃的,才出声说,多大的人了,不让着弟弟一点。

许萼华沏一盏茶来,说是从陆明潼外公家里带出来的白茶。她说,听小渔说,你是懂茶的,尝尝看,要觉得不错,就拿去喝,我不爱喝茶,放在那儿上了潮,属实浪费。

水是刚烧开的,沈继卿吹凉再饮,说,好茶,是贡眉吗?

许萼华笑说应该只是寿眉。

沈继卿说,这老寿眉喝起来比白毫银针的口感还好。

沈渔在一旁嚷嚷,爸,你又在卖弄了!

沈继卿腼腆地笑了笑。

*

许萼华带着一个孩子,却从没见孩子的丈夫出没过,这情况,街坊邻居是有些说法的。

沈渔听过几句,都传得挺不堪。有说她是未婚先孕,有说她是攀大款不成,反给人搞大肚子。

沈渔只在跟陆明潼特熟以后,才问过他一句,你见过你爸吗?

小少年一张脸比锅底还黑,语气也冲:死了!

那之后,沈渔就再也没打听过了。

清水街住着三教九流的人,自然少不了是非。

有一回,沈渔下晚自习回家,上楼发现六楼门敞开着,她妈妈叶文琴在屋里,而许萼华头枕着叶文琴的肩膀,呜呜哭泣。

睡觉前,沈渔在卧室里看书的时候,听见父母在客厅里说话。

原来是许萼华晚上出门的时候,被住在清水街当头的一个酒鬼给占了便宜。

那酒鬼是个鳏夫,老婆死了七八年了,平常只在工地上做点零工,手脚一贯不干净,本就是挺下色的一人。许萼华扇了他一巴掌,他骂骂咧咧,满口下流话。

许萼华何曾听过这些污言秽语,气得脸发白,要走,却被那酒鬼攥住了胳膊,挣脱不得。

周遭有人听见动静出来看热闹,但直到过去了好几分钟,才有平常卖菜的大婶,抄一把剁骨刀出来帮忙。许萼华才得脱身。

末了,叶文琴感慨:“小许这么清高一人,这回可真是受了好大屈辱。单身一人带孩子,还是泼辣点好。”

又说:“你们厂里不有些离了婚的工程师么,如果有好的,给小许留心些。”沈继卿的公司在改制之前原是个工厂,因此这些年叶文琴始终习惯称之为“厂里”。

沈继卿说,她不见得会答应。

叶文琴说,我来劝她。

*

那之后,沈继卿当真有好几个周末都叫了同事来家里吃饭,叶文琴升职成功,正好有由头,也有时间。

许萼华跟这些同事见了面,但都没下文。

后来,又一次叶文琴让沈继卿组局的时候,沈继卿说,昨天楼道口碰见了,小许跟我说,我们的安排她都心领了,但她这些年都一个人过来的,也习惯了。

他说,以后,就算了吧。

*

翻年后的最后一学期,沈渔忙着准备高考,她懒散惯的,最后半年也不由地重视起来。

沈渔在自己家里,总得吃吃零食,看看电视,抽空跟朋友聊会儿QQ。但在许萼华那儿,她莫名的就能耐下性子多背会儿单词。

许萼华看她被功课折磨得半死,笑说,等她高考结束,她就专门画一幅画送给她。

沈渔后来收到了那副画,画的是她趴在夏日的凉席上看漫画,嘴里咬一只雪糕。

颜色淡雅,构图玄妙,她宝贝得紧,专门弄了个画框裱起来,挂在自己卧室的墙上。

*

沈渔高考结果只能说是一般,去了一所二本学校学工商管理。

要住校,她基本只有周末才会回来。

十月份的一个周末,她回到家,才知道家里发生了了不起的大事儿。他们沈家,一夕间变成了清水街的谈资。

那些人议论说:

从电影院揪回来的,赶去的时候正好逮个正着……

也就他老婆被蒙在鼓里,街坊哪个不知道……

就说那女的不是个善茬,妖妖调调的,我前几天还看见她跟宏缘超市的老板亲热得很呢!

沈渔到的时候,恰好这出戏正演到高|潮。

她所在的那栋楼楼门口围满了人,往上走,家家户户探着脑袋往上看。

沈渔拉进了背包带子,紧抿着唇,在沿层耐人寻味的目光中,一口气跑上楼。

陆明潼家的门是敞开着的,从里面传来不绝于耳的咒骂声。

叶文琴站在大门口,许萼华站在卧室门口,而沈继卿站在窗边,三人的站位,形成了一个有张力的三角状。

许萼华和沈继卿始终不说话,任凭叶文琴骂得多难听,一句不还嘴。

他俩一致的沉默,倒像是达成了一种同盟,反将出离愤怒的叶文琴排挤在外了。

这一天,沈渔觉得他们三人都是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