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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池的王八少女(98)

玄微恍若未闻,仿佛沉浸在一个只能裹住自己的低气压结界。

她隐约听见貔貅说话,却听不进去一个字,好一会才乍然掀眼:“你说了什么?”

貔貅一顿,不再搭腔。

玄微没有挪开目光:“阿貅,你知道我前生是什么吗?”

貔貅沉寂少刻,点了下头。

“是什么?”这么多天过去,玄微第一次热切起来,眼里迸出光亮:“你能告诉我吗?”

貔貅说:“还是龟。”

玄微吧唧坐回去:“……喔。”

她有点失望,但也因此鲜活了一些。貔貅不禁勾唇:“但是比现在厉害很多,你那时可不是普通妖兽,是顶天立地吞江啸海的玄龟,雀头龟身,黑红相间,红如赤焰,黑如峻川。《太玄宝典》里有过关于你们的记载,说北方有沧海,沧海生玄龟,玄龟吐真气,真气化神水。天地之初,你们始祖的四根腿曾被女娲娘娘拿来支撑穹顶,天才不会掉下来,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她半信半疑:“很厉害吗?”

貔貅颔首:“当然厉害。”

玄微一下泄气,眼光跟被风吹灭的烛火一般黯了下去:“那我上辈子为什么还混得那么惨。”

貔貅先是诧异,而后蹙起了眉:“你都想起来了?”

玄微双手拍拍头顶:“那天打斗,前世记忆突然一股脑全冲进脑子里来了,挡都挡不住。”

她极轻地吐了口气:“我还看见了一个男的……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一艘商船上。

船在江上行,浪花翻涌,她潜在水底跟了一路,只因闻到了里头的糕点香。

趁夜深人静,时机成熟,她直接攀入船内,循着味儿去找厨房。

蹑手蹑脚走在回廊里,那香味越发浓郁了。

少女抬眼,肖想馋涎了几个时辰的美味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她不由舔舔上唇,加快步伐。

快到门口时,她倏地驻足,因为听见里面有动静。

门扉半掩,她找了个刁钻角度往里窥望。

屋内只燃着一盏暗烛,视野并不通明。

几名男子背对着她,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身上长衫都干净鲜亮,不是官家名门,便是文人雅士。

都说君子远庖厨,他们怎会现身此处?莫非也是半夜偷食?

看来今宵天时地利但人不和,是她失算。

玄龟决定改日再来,刚要掉头,房内忽然传出一声砰响。

女孩受惊回眸,瞥到旮旯角坐着个男人,被他们堵在那。

方才立着的那几位宛若人墙,挡住了他,她才没看到。

男人一袭白衣,背倚着墙,唇角血迹刺目。

他昂着头,面貌峻挺,眼光明亮似利刃。他竭力想要站起来,却又被中间一名男子一脚蹬回原处。

几个人唯恐慢了地拳打脚踢,骂骂咧咧:

“不是会写吗?再写啊。”

“真以为自己能飞出鸡窝当凤凰?还敢赴考,我看你就是自寻死路,给大爷当乐子来的。”

“瞧你那德行,多阅几本书会写几个字著几首诗就了不起?就能整天拿鼻孔看人?”

“……”

敌众我寡,只身一人肯定挡不住他们寻仇一般往死里相欺的捶打。

血迹鞋印混淆,不一会,他白净的衣袍满是斑驳脏垢。

少女远远望着,指尖在门框上轻抠,惊异于凡人竟然这般凶残狠毒。

被打那人神色逐渐木然,散漫垮塌在原处,似一丛破败的雪雕。

他漆黑的眼瞳忽往门边一斜。

他看见她了吗?!

少女吓得蹦开一大步。

男人微扯了下唇角,讥诮之色溢于言表。

房内动静变大,骂声响亮,不堪入耳。

他们无法无天,丝毫不畏自身恶行为人所察。

她心促促直跳,又一点点挪回去,扒门想再看看他到底怎样了。

屋内,其中两位施暴男人已经将他抬起,一人拎肩,一人搭腿,剩余两个横眉冷目跟着,正往这边走来。

她匆忙闪开,化形匿至暗处。

他们步伐急促,一直把他抬到甲板。她一鼓作气爬过去,停在晦暗处留心他们动向。

他们竟要把他抛下江?

她惊怵望着这一切,那人是何大奸大恶之徒?怎么可以这般赶尽杀绝?

扑通一声,击碎一江月色。

他们回过头,拂袖抚掌,相视大笑,仿佛前一刻只是把酒高歌、吹风赏景,而不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置于死地。

她想到男人那一眼,饱沁着诸多情绪。

那人性命堪忧,不容多想,小龟毅然跳江,游进水里找他身影。

水底安谧,不似江面复杂。

她嗅着人的气味,寻见下沉的凡人。不一会,她就看到了他,气泡翻涌,他衣袂舒张,好似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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