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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恩爱(35)

在沙丁鱼罐头一般的长途汽车里挤了不知多久,她终于进了市区。在路边摊子上匆匆吃了一碗面,她继续奔波,最终跑到了一处简易市场里面。

用有限的钞票买来一些肥皂针线等物,她提着装满的旅行包,也不顾其他,拼了命地又往车站赶去。幸好这一日没有轰炸,她挤上长途汽车,一路热得要死要活,渴得喉咙冒烟,七死八活地熬过几个小时,她总算是熬回了家中。

东倒西歪地进了门,她迎面就听凌云志问道:“你怎么才回来?家里中午没有饭吃,饿死我了。”

家里没有水缸,只有一个大泡菜坛子可以储水。小海棠用一只瓢舀起冷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气。大汗淋漓地走到床边坐下来,她伸长了双腿,就觉得双脚热烘烘的很胀,好像快要肿成熊掌。

凌云志拧了一把毛巾递给她,继续追问:“小海棠,晚上吃什么?”

小海棠抬头看他:“你有点心肺好不好?”

凌云志一愣:“我怎么了?”

小海棠恶狠狠地擦了一把脸,然后把毛巾搭在了脖子上:“我在外面累了一天,你就只知道催着我做饭给你吃!”

凌云志后退一步,也很委屈:“我中午没吃嘛!”

小海棠这一日实在辛苦,此刻身上又热又潮,忍不住就爆发起来:“家里有米有菜,你就非等着我喂你吗?你要是能把我安安生生地养在家里,我一天能给你做出八顿饭来!”

凌云志一听这话,就落了下风。又窘又气地迈步走到外间,他对着灶台坐下来,心里忽然一阵难过。早知生活这样艰难,当初就不该离开天津。死活就守在那里,就算租界遭了炸弹,也能落个痛快。现在这样钝刀子割肉,算什么呢?

小海棠呆在里间,弯腰脱了鞋袜,赤脚踏在了地面上。慢慢缓过这一口气,她起身走到外间,在凌云志身边蹲了下来:“你别生气,我心里没真埋怨你。汽车上挤得厉害,我累极了。”

凌云志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灶台前面。俯身揭开锅盖,他低声问道:“煮粥的话,是先放米还是先烧水?你告诉我,我来做。”

在小海棠的指导下,凌云志煮了一锅粥,又用筷子夹了一碟子邻家送来的泡菜。

两人默然无语地吃了晚饭。小海棠自去铺床,两只脚因为走了太多的路,脚趾头都肿得透亮。凌云志端来一盆净水,轻声又道:“你把衣服脱掉,我给你擦一擦汗。”

小海棠果然关门掩窗,脱了个一丝不挂。凌云志一边为她擦拭身体,一边承认她带有诱惑性。她鲜嫩,结实,像一只正当季的水果,包含着甜蜜的汁水。

可是他太沮丧了,所以并不情动。

等他把水盆毛巾都送出去了,小海棠躺到床里,给他留出了位置。他回来脱衣上床,端端正正地躺在了小海棠身边。

房内黑暗静默,如此过了良久,小海棠忍耐不住,终于开了腔。

“云志,穷一点也没什么的。”

她扭过脸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不抱怨,你也别生气。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吧!”

凌云志摸索着抓住小海棠的手:“我对不起你。”

小海棠和凌云志十指相扣了。她的手比凌云志的手粗糙,因为凌云志终日袖着手,十指不沾泥,以及阳春水。

第二天,小海棠起了床,开始拎着她的旅行袋四处串门。

她向家庭主妇们推销自己的肥皂和针线,还有少量的生发油和小剪子等物。脸上堆着笑容,她有时候受到热烈欢迎,有时候则是得到冷遇,还有时候则是两者皆有——在昨日相遇的那位学者家中,她卖出了一大块肥皂,得到了学者的殷勤招待,以及学者太太的讥讽:“凌太太真是勤勉呀,刚来了没有几日,便学会了做生意。怎么不见凌先生来帮忙?”

小海棠不肯得罪主顾,满面春风地答道:“他呀,就是个懒,我也不求他帮忙。”

学者太太淡淡笑道:“红颜薄命。”

小海棠越发笑得咯咯的:“我算什么红颜?操劳倒是真的。”

然后她不敢久留,连忙告辞离去,一边走一边还说:“如果还需要什么零碎小玩意儿,就请直接到我家里去吧,如果我家里没有货物,进城时也可以捎回来。”

学者太太似笑非笑的:“这可不敢。我家子平常说凌太太是‘美玉蒙尘’,我这顽石,怎敢劳动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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