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无术(36)

沈无因不知道很多事。比如朝秦对肢体接触有一些执念，睡觉时如果有人躺在身边，他总会忍不住想要去握对方的手，又比如那天沈无因躺下时朝秦并没有完全睡着，感觉到了当他的衣服被撩上去时的身体的紧绷，也为他主动触碰自己的行为而有一丝心动。

这是只有在年少时才体会过的感受。

使他整夜无眠。

可心动不算什么。朝秦想。

他仍有很多情人，这是他维持了十几年的生活方式，不会因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沈无因而改变。

——朝秦不知道当一个人开始思考这些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朝着某个方向无可逆转地发展了。

但明白得也不算太迟。

朝秦永远记得沈无因第一次穿上裙子那天，靠坐在浴室门前昏昏欲睡，像朵开在家门前的花。

他循着心意把花摘下了，种在心上。

为什么是你呢？这个问题朝秦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这句话质疑的不止是沈无因，还有他自己——朝秦知道自己不是能够给出很多爱的人，而沈无因应当得到的不止这些。

朋友的派对上，他坐在二楼，看着沈无因玩了几个小时的手机游戏。

许许多多的人即使知道他是跟着谁来的，也要上前搭讪，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好奇与觊觎。

他就是在那时忽然明白，原来朝秦对于沈无因来说不是一个必然的选择。

是他可以，不是他也未必不行。

原来在一开始，这句话就是双向适用的。

脑海中回想起朋友刚才借着打趣他对沈无因做出的警告，又看见被冷漠对待后无所适从的顾铮，朝秦心中有了打算。

当晚他就借着喝了酒的名义让沈无因回到自己房间去睡，少年果然整夜失眠。卧室里没有装监控，但健康监测仪的数据也够看了，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沈无因在他的床上沉沉入睡。

管家还没发现他心思的变化，竟然说沈无因对朝秦过于依赖，并提出自己可以出面进行适当提醒。

可朝秦不需要别人来做这个恶人，或者说他的计划中根本就不需要这种角色。

既然已经知道沈无因最害怕什么，那么要他坠下悬崖又何必亲自动手。

他和几乎所有情人断了联系，只剩一个顾铮。他是和沈无因很像的人，也得到过他的期待。朝秦要让沈无因主动走向他，也要让顾铮自己死心离开。

所以他在顾铮生日那天，给他灌酒，带他回家。沈无因比他想象中还要配合，就这样乖乖地坐在角落看完了全程，而顾铮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眼中的震惊与绝望也根本掩饰不住。

他下来给顾铮热牛奶。沈无因眼神很迷茫，是那种在街上莫名其妙被人捅了一刀还没觉出痛来的迷茫，朝秦问他什么都还能回答。

朝秦知道自己得给沈无因一些时间，让他一点点回过味来。他既然下手了，要的一定不是流点血、十天半个月痊愈的结果。他要沈无因一路疼着，伤口溃烂，步履维艰，也还是决定爱他。

不过一刀捅死了也不行。朝秦找来朝默，给沈无因一点缓冲期。

至于沈无因倾诉的那些话，对他来说算是意外收获。

原来他一直是天上摇摇欲坠的星，每一阵风过，每一朵云彩的擦肩，都会给他带去恐惧。

原来他的弱点比自己想的还要多。

朝秦越发觉得他们适合。

他耍赖要沈无因陪他睡觉，状似无意的说出自己的心脏病史，来讨他的怜爱。

可也没忘记在结尾轻飘飘地说出自己的无情。

看见他眼泪的那一刻，朝秦就知道，自己已经达成阶段性胜利。

他很爱我。他很痛苦。

帮他擦眼泪时不是没有心疼，也明白那些话说出来相当于活生生地了剥他一层皮。

可是亲爱的，你不说话，我帮不到你啊。

他确实是故意的，沈无因后来会出现心理问题也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他过于轻视这个少年心中埋藏的痛苦，或者说朝秦其实从未将沈无因放在与他平等的位置上，他们所追求的都不是正常的爱情。朝秦要绝对占有，而沈无因要他自己可以相信的。

“我不只是为了自己，”他在深夜抹去少年额头因噩梦而流出的冷汗，低语着，“我也是在帮你。”

沈无因不愿意看心理医生朝秦就不逼他。

管家汇报说他一天比一天吃得少，朝秦也全当不知道。

可他甚至没见过沈无因手里那把刀。

在他将刀刃贴上自己的皮肤时，朝秦也感觉到了相似的凉意。如果沈无因真的狠心刺下去，他知道死去的会是两个人。

相通这一点后他也不再心慌了。值不值得、配不配之类的的蠢话都可以忘掉了。无论别人怎么看，他已经遇上了今生唯一一份可以赌上性命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