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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95)

卫英朗苦笑了一下,望着她说道:“克瑞斯丁,恭喜你,聂人雄打过来了!”

陆柔真的眼睛亮了起来,气若游丝的反问:“你说什么?”

卫英朗神情酸楚的凝视着她:“爸爸死了,卫家完了。无锡城马上就要落入聂人雄的手中,你高不高兴?”

陆柔真听到这里,颤巍巍的掀开被子坐起了身:“你说……他来了?”

卫英朗上前几步,一把攥住了她的枯瘦手腕,凶恶而又绝望的说道:“是的,他来了,可惜你们无缘相见!克瑞斯丁,你此生是我卫英朗的妻子,想要去找聂人雄,下辈子吧!”

说完这话,他不由分说的将陆柔真拖下床,转身强行向外带去。陆柔真本是虚弱透了的人,此刻却是回光返照一般,一边踉跄着随他走向门外,一边急促喘息着低笑出声。披头散发的见了天日,她自言自语的点头:“好……好……”

一滴极大的泪珠滑过她的面颊,她赤着双脚踏上青石板地,喘得周身一起哆嗦,然而脸上带着笑容——沐同来了,真好。

即便双方此生不能再见,可是能够死在有他的地方,也足以令她安心。活死人的日子太难熬,如今无论结局悲喜,终于是要结束了。连滚带爬的走过弯曲长路,她疯了似的边笑边哭;心中只是在想:“好,好。”

最后,她被卫英朗拖上别庄之内的一座三层楼上。

这幢小洋楼是前些年建起来的。楼顶天台搭着精巧凉亭,当卫英朗与陆柔真还是天生一对之时,他们曾在这里开着留声机跳华尔兹。卫英朗是多么的怀念那些初夏傍晚,于是今天,他们又来了。

洋楼尽管只有三层,然而每层举架都非常高,从天台向下望去,几乎令人眩晕。卫英朗站在天台边沿,心中忽然怯了一瞬——一步迈出去,自己的头颅就会破碎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了;从此以后,世上就没有自己这个人了!可是不死又能怎么办?被聂人雄生擒吗?在聂人雄的手下苟活吗?眼看着妻子被聂人雄抢走吗?忍无可忍的低头哽咽了一声,他像小男孩一样抬起手臂,用衣袖狠狠擦了眼泪。

泪眼婆娑的扭过头去,他看到陆柔真佝偻瑟缩着站在风中,苍白瘦削得像个纸人。她一定也是怕了,所以紧紧闭了眼睛。

泪水滔滔的涌了出来,他抽泣着问道:“克瑞斯丁,我们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我们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陆柔真睁开眼睛,看着他惨笑了一下,声音很轻的答道:“不知道,说不清,管它呢。”

远方的枪炮声音越来越急了,情况一定是在恶化。他紧紧的握住了陆柔真的手臂,心中只有无尽的孤独。他这一生享尽了荣华富贵,唯有一点美中不足——他爱她,可她不爱他。

最后又看了陆柔真一眼,他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笑靥如花、鲜艳明媚的陆三小姐。然而把眼睛闭上再睁开,眼前的女人依旧还是惨白衰弱。手指抓住她那纤细的手臂,收紧又松开,松开又收紧;他把脸转向前方,爱她,恨她,疼她,怨她。

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他把心一横,纵身向下跳去。

在凌空而出的一刹那间,他依稀听到了陆柔真有气无力的惊叫。仿佛全是出于本能,他在坠落之前猛然翻身抱住了陆柔真!

仰面朝天的急速向下落去,他终于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他是丈夫,保护妻子。他们相爱,仿佛他们从来不曾不爱!

不知经过了多久的黑暗,陆柔真依稀听到了鼎沸的人声,是熟悉的乡音,粗声大气此起彼伏,吵得人心乱如麻。

她自以为是在做梦,梦见了家乡情形。然而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她却是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聂人雄。

这样的梦就让人伤心了,她静静的盯着他看,看他的短头发,看他的长睫毛,看到最后伸出手去,她想摸他一下;然而右手抬起来,腕子上却是缠着层层纱布,白的鲜明,几乎刺目。

这时,聂人雄转过了头,望向了她。

“醒了?”他偏着脸对她一笑,眼睛眯起来,黑幽幽的带着光芒。

陆柔真心中一动,瞬间忆起前尘往事。右手猛然抓住聂人雄的衣袖,她颤抖着开了口,声音轻而嘶哑,像一阵烟:“你来了?”

聂人雄顺着她的力道向前挪了挪,然后俯身把她抱起来搂到了怀里:“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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