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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遗事1931(90)

雨势愈发急了。荣祥一手拄地,深低下头同傅靖远贴了下脸,然后俯了身双手搂住傅靖远的上身,作势就要往起抱。小孟见状便上前帮忙,然而一见荣祥,他立刻白了脸:“三爷……您中枪了?”

荣祥的脖子-----在咽喉左上的部位,正在汩汩流血。血水混着雨水流进领口,已然染红了半面前襟。小孟慌了,抱着荣祥的腰便用力往后拖:“三爷……您伤了要命的地方……放开傅先生吧……”

然而荣祥却仿佛魔怔了一样,死死的搂着傅靖远不肯松手。小孟见状,索性放了荣祥,起身去抱傅靖远:“三爷,我帮您把傅先生送回车里,您放手吧-------”他用力掰开荣祥的手臂:“求求您,快放手吧!”

傅靖远很重,他连拉带抗的才把人运回车上。

荣祥随后上了车,他步伐利落,全没有受了重伤的样子。坐下后他便把傅靖远紧紧的搂进怀里。傅靖远依然睁着眼睛,无比乖巧的靠在荣祥的肩膀上,车子颠簸了,他的头随之垂到荣祥的胸口。

荣祥低下头,对着傅靖远那破碎的后脑凝视半晌,忽的咳了一声,咽喉上部的伤口中涌出一股子血,淋漓的流下来,直滴到傅靖远的面颊上。

小孟从后视镜中,见到荣祥低头俯身,把傅靖远的头贴了心口抱着,那脑浆和鲜血混合成红红白白的液体,大片的沾在他的脸上身上。

小孟加大油门向前驶去,心里茫然而激动,仿佛天翻地覆了。

荣祥坐在病床上,怀里抱着死不瞑目的傅靖远。

他的脖子上缠了厚厚的纱布。医生护士们都说他命大,子弹若再偏一点就要打到动脉血管;再正一点呢,就正中喉咙气管,都是了不得的地方。

小孟问医生:“那是伤到哪里了呢?”

主治医生年纪很大了,此刻仰起脖子,用食指比划着做示范:“子弹是从这里打进去-----然后穿过飞出去。这也算是个贯通伤,伤到了声带。不过你不必太早的着急,因为等伤患恢复一段时间后,我们可以视具体伤情,尽可能的实施声带修复手术。按理来讲,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要病人接受正规的治疗的话。”

小孟点点头:“谢谢您。只是他现在神情恍惚,所以请您先不要向他透露伤情好吗?因为……我也不能预料什么消息又会刺激到他。”

医生点头:“那个没有问题。但是还有一件事,就是虽然伤者是住在私人病房,但也绝对不可以抱着一具尸体进去的。大概的事情我还不是很了解,不过外面来了许多警局的人。我们这里是医院,需要保持良好安静的环境氛围。这个你们必须配合。”

小孟再点头:“是,我马上去办。”

医生指指外面:“请在这张单上签名,然后护士会带你去缴医药费。”

小孟拿起笔,对着单据下面的空白处犹豫了许久,最终工工整整写下了三个字“孟寿亭”。

因为他觉得寿亭这两个字同荣祥的字是正好对应着的,好像一对兄弟一样。

填好后他捏着那张单子走了出去,因为上面写着一个他给自己临时捏造的名字,所以心跳的厉害,仿佛偷偷做了一件逾矩的事情似的。

办好一切手续,他便快步跑回荣祥的病房。

病房内的情景让他松了口气,荣祥已经放开了傅靖远,此刻他正两手捂着喉咙,好像要掐死自己一样;而表情困惑,又好像一个人要打喷嚏而又打不出来的样子。

“三爷……你要干什么?”

荣祥急得脸都红了,他一把抓住小孟,手指着自己的喉咙做了一个口型:“疼。”

小孟放下心来。荣祥甫受伤时,心里有一股子毒火攻着,神志都迷了,自然也就觉不出了疼痛。到医院后,医生开始时以为子弹还留在脖子里,所以给他注射了大量的麻醉剂准备手术。然而手术最后没有做,麻醉剂也没有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他是长期打过吗啡的人,之后又用了许多药物来戒针,体内抗药性很强。小孟知道这点,所以一边安抚他,一边抽身跑出去找来护士,又给他扎了针镇定剂。眼见着他迷蒙着歪倒在床上,小孟当机立断的把傅靖远拦腰抱起快步出房。

他想,如果那些警局来人喜欢这具沉重尸体的话,那就尽管拿走好了。

然而他想的很错。警察局副局长只带人跑来对着傅靖远的尸身鞠了一躬,连句话也没有说,便匆匆的带着人走掉了。仿佛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确定傅靖远的死亡是否属实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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