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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巷12号(190)

作者: 勖力 阅读记录

章郁云没作声。鞍前马后的人已经一跃步,跑进了店里,买了把天堂伞,自己买了包烟,折回来的时候冲章总憨憨一笑。

再把伞递给梁京,保良和后者差不离的岁数,人很热情,但不过分,是那种灵巧人的周到。

嗯,有章郁云格外提携的理由。

三人继续往前走,听到梁京撑开那把灰白蓝三色格子的折叠伞时,章郁云再回来看她一眼,看她整个人在阴影之下了。

但声音却是朝保良,“你烟得给我戒了,听见没?”

“唉。”保良规矩地应,说着,把手里那包玉溪表决心般地准备找垃圾箱丢掉。看章郁云朝他摊手心,才交给了章总处置。

前者圆融地缓和气氛,“章总,不带您这样以公谋私地缴人家烟的。”

某人大大方方揣回自己衣袋里,缴就缴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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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家天井里在晒黄豆霉,酿豆酱用的。

发酵成型的黄色曲霉,成块地要用手给它捏开,于是,阳光下,能看到弥漫的黄.色孢子粉。

堂屋里两个孙孩吵得没止没休。

院墙那头租客在喊房东,烧坏的电闸什么时候来人修啊。

岳师母应着那头人的话,一息息工夫,电工说吃过饭就来的,手里还在忙手里的黄豆霉。院子里拴着的狗比主人先有了警觉,警觉一门之外有陌生人。

狗起吠,主人练喝它。

保良这才站在门口,恭敬地喊人,“师娘,忙着呢!”

女主人一掉头,看见保良领进来的人是章郁云,意外又受用的神色,“哎哟,真是稀客哩。章先生呐。”

说着,又冲厨房平台楼上的老岳吆喝,说来客人了,人家章总过来了。

章郁云来过岳家,还是好几年前的事。眼下,他站在天井里,和煦同岳师母打招呼,好些年没会您了,还是从前模样,精神硬朗。

“老咯。天天瞎忙,拿米煮饭的日子就把人煮老了。”岳师母见平台上的老岳还没动静,再要扯开嗓子喊一嗓子,章郁云拦住了。

“师母您忙您的,我来,就是来讨岳师傅的嫌的,我上去找他。”

“他这个人属牛皮灯笼的,点不透,章先生您多担待呀。”

“说笑了。师母,您该知道,师傅他不是这脾性,可能我今儿个还不定上门了。”

平台上太阳大,章郁云上台阶前,脱了外裳。保良跟着他后面打下手惯了,才想替章总接,才发现老板径直抛给了梁小姐。

“上面晒,你随师母进里。”他同梁京说。

梁京接着他的衣服,手还能摸到他刚缴的保良的一包烟,“好。”

平台并不多高,梁京被岳师母领进门喝茶,她坐在堂屋里,稍稍后捎捎身子,还能望见章郁云站在上面的身影。

双手拢在西裤口袋里,视线往天井里落,话徐徐和岳师傅交代。

*

“我舅舅收您的辞呈,我就可以把您返聘回来。岳老,您觉得如何?”

起先,岳师傅不觉自己的舌头出了错,到头来在自己的营帐里失了威。

岳说他也老了,总归要退下来的。这样浪头上决绝地撤,不至于到头来,混到不中用灰溜溜地被赶。

章郁云回到岳师傅边上落座,喝他一杯晾凉有七分的茶,纯粹解渴的用偿了,毫不值得品,但一刻钟前,它实实在在是杯香龙井。

章坦言,他计划里未曾料想过如今局面,但也一点不气馁。为何呢,因为到头来,他们终不过凡夫俗胎,逃不过四个字,生老病死。

岳老执意要从拂云楼出来,章郁云也不会强留,身边有生死事发生过后,能叫人看淡太多因缘际会。

不过,他还是会替岳老惋惜,岳老自己权以为手上的勺铲不外是谋生的工具,可是拂云楼的老字号招牌之下,岳师傅是位侠客,化腐朽为神奇的一双江湖手。

侠客最无悔的落幕,应该是金庸笔下洪七公那样。

他幼年读武侠,不太懂金庸老爷子为什么要安排洪七公与宿敌欧阳锋一道相拥而死。这其中有因缘起灭的转承,有英雄相惜的宿命,更多的是,老爷子想收起笔墨写杨过了,寓意着五绝的时代要过去了。

是故事,看客终究要追究个然后呢,后来呢。老爷子安排了新时代的侠客见证了上一时代的二位尊者如何一笑泯恩仇,然后他再继续砥砺前行。

这才是江湖的意义。

所以,今儿个,章郁云带保良过来了。后者是个灵巧的孩子,无论是搁他在窗口招待还是后厨帮忙,他都是有天分的。

某日,章郁云带客户去拂云楼,负责包厢服务正巧是保良。小子能准确地听出各方客人的口音,为首的客商是浙江人,他变着法的给客人推荐江浙菜色。不多不少,体面又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