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双骄(361)+番外

雷一鸣一看他那眉目,对于他的身份,就已经信了六七分,及至对他进行了一番盘问,他越发认定了这小子就是叶春好的弟弟。据这孩子所答,三年前——他那时候刚满十岁——有一天姐姐出门上学去了,他娘忽然说要带他出门玩儿去,提着包袱就领着他去了火车站。等到他觉察到事情不对劲时,火车都已经开过天津去了。

姐姐再亲,比亲娘总还是差了一层,他在火车上哭了一场,被他娘打了两下吓唬了一顿,也就不敢再闹着回家把姐姐带上。而他娘带着他一路往西走,走到太原,他们见到了他爹。

原来他的爹娘早商议好了,要一前一后的在太原相会,偷偷的逃离债主子们的耳目。他爹那个时候,因为欠了巨债,心中一股急火攻上来,已经病在了小客栈里,及至见他们娘儿俩把大姑娘扔在了北京,越发着急生气,而他娘也有理由——债主子们的眼睛都盯着叶家大门呢,他们要是一家三口齐步走着往火车站去,还不得走到半路就让债主子们押去公安局?大姑娘再好,也是个姑娘,是个赔钱货,太平日子里,她这做继母的不使偏心眼儿,拿她当亲姑娘看待,可到了如今这死里逃生的时候,就怪不得她心狠了,她只

能救她自己生的亲儿子。

叶老爷也承认儿子比女儿更重要,但心里始终是过不去这道坎儿,在小客栈里又躺了几天,便病情加重、一命呜呼了。

爹一死,他随着娘继续往西走——娘不是京城本地的人,姥姥家在西安,娘打算带着他回娘家去。可是到了西安的姥姥家之后,他娘染上了时疫,舅舅舅母们也不管她,她熬了没有多少天,便也随着丈夫归了西。他瞬间成了孤儿,原本他娘手里还有些体己的,娘一入土,那些钱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糊里糊涂的,他被他的舅舅们赶了出来。

转眼间,他从个小少爷沦为了小叫花子,有心回北京找姐姐去,可是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况且千里迢迢的路途,也不是他可以轻易走过去的。更为要紧的,是他须得自己想法子填饱肚皮——单是这一件事情,就占据了他的全部身心。他的目光终日被残羹剩饭勾引着,已经望不到那遥远的故乡了。

直到今年年初,他流浪进了河南,在半张破报纸上,他看到了他姐姐的照片。

单有照片,他也不敢相认,可照片旁边还有新闻报道,报道里赫然就有“叶春好”三个字。他在离开北京之前一直是读小学的,也认识一些字,这时就把那报道反复读了几遍,这才知道他姐姐不但没有被债主子们逼死,而且还嫁了大官,成了个到处撒钱演讲做慈善的摩登阔太太。

再看那新闻上头的日期,他发现这是一张来自天津的、一年前的报纸。

于是他继续往北走,走到此地了,他听闻有个直隶来的雷大帅,正带兵驻扎在这里。他觉得雷大帅应该就是自己的姐夫,但是也不确定——他甚至都不知道在雷大帅那里,姐姐是正房太太还是姨太太。

凭他的勇气,他本不敢往这军营里来,可他不来不行了,这个礼拜他一直没有弄到什么东西吃,饿得一口气呼出去,简直没有力气再吸进来。他刚十三岁,还没有正经的活过,可是已经看到了死亡的影子。

所以他就拼着性命,走到了军营的大门口来。

雷一鸣把该问的都问遍了,对于所得的答案也挺满意,这才想起了一桩要紧的事情——他叫了苏秉君过来,吩咐道:“带他出去,给他弄点儿吃的。”

苏秉君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小叫花子大概真是太太的弟弟。把叶文健领到了伙房门口,他进去给他端出了一碗稀粥:“你先喝这个,喝完了,下顿再给你吃干的。要不然,你那肠胃受不了。”

叶文健一声没吭,接了碗就喝,三口两口就把那碗稀粥喝了个精光。苏秉君接过空碗,又道:“那儿不是有板凳吗?你坐着晒会儿太阳吧!”

叶文健一回头,发现身后确实有个小板凳,就走去坐下了。一名副官从这里经过,见状便是问道:“这谁啊?”

苏秉君笑了:“舅老爷

。”

副官一怔,然后笑道:“秘书长今天看着挺年轻啊!”

“你也就认识个秘书长。”苏秉君向下一指叶文健:“告诉你,这可是正牌舅老爷,姓叶。”

副官当场“嚯”了一声,专门走过来,手拄着膝盖弯腰去看叶文健的脸:“哎,你多大了?”

上一篇:民国遗事1931 下一篇: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