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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风(159)+番外


高丸先生并不在船上,说是半路去了上海。轮船靠岸之后,码头苦力开始络绎登船搬箱。叶雪山站在岸上,虽然挺信任金鹤亭所介绍的高丸先生,不过还是不很放心,害怕对方会用次等烟土欺骗自己。扭头望向哈代先生,他开口问道:“上去瞧瞧?”
哈代先生饶有兴味的一点头,然后跟着叶雪山通过栈桥上了轮船。叶雪山随便挑了一只箱子,双手拎起来掂了掂,感觉分量不差;招手叫来一名伙计,他吩咐道:“撬开看看!”
伙计答应一声,找来工具撬开箱盖。叶雪山和哈代先生低头一瞧,却是登时一起愣住了!
木箱里面堆着木条石块,中间夹着一块肮脏不堪的印度丝绸!
瞬间的沉默过后,叶雪山迈步跑向正要下船的苦力们,拼了命的大声喊道:“停,停!原地放下箱子,不许搬了!”
哈代先生夺过工具,接连又开几口箱子,里面全是装填了各色杂物,根本没有烟土。转身一溜烟的冲下船去叫来伙计,他命人押着苦力,把搬下的木箱快速运回船上。叶雪山也不和船上的日本经理废话,直接下船对哈代先生说道:“这里我看守着,你快去找律师!”
哈代先生脸都红了:“要不要报警?”
叶雪山六神无主的略一思索,随即把头一摇:“不行,合同上面写的就是丝绸,报了警我们也不占便宜。还是去找律师,预备打官司吧!”

哈代先生雷厉风行,找来的律师数目之多,几乎快组成了律师团,可惜从头到尾就没有一处占理的地方。律师们有心无力,实在是没办法将这样一场官司打赢。
一个月后,叶雪山一方败诉。
不但败诉,而且还要补齐余下百分之五十的货款。公司这回彻底成了空壳子,哈代先生经受不住接连的打击,已是心如死灰;而凭着叶雪山一人的财力,也是根本无法支撑下去。
金鹤亭彻底失踪,于是叶雪山和哈代先生经过商议,将那艘旧轮船折价卖了出去,公司至此宣告倒闭。

公司关门那天,下了一场绵绵的春雨。叶雪山早上出门,中午就回了来,头上身上全浇湿了,被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
他面无表情的上楼回房,一如往常的脱衣服放热水。光着屁股坐进浴缸里,他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在蒸腾雾气中不言不动。
如此过了良久,他仰起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脸上亮晶晶的,全是眼泪。咬紧牙关屏住呼吸,他强忍着没哭出声。

 


85

85、心病 ...


自从做起烟土生意开始,或者说,自从能够大把赚钱开始,叶雪山就一直活得沾沾自喜底气十足。其实他先前并没有受过大穷,至多是拮据一点而已,总不至于缺吃少穿;可他就像穷了几辈子似的,把全部身心全寄托在了钞票上面。没钱的时候,他挖空心思维持自己的阔少形象;有钱的时候,他敢蓬着一脑袋乱发往街上走。钱是他的命,他的胆,他的精气神。
生意做了将近四年,从大赚开始,至大赔结束。成千万的款子左手进右手出,流走的除了年华,还有锐气——他还年轻,年华可以不算珍贵;然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现在正处于衰竭之间,不能说是一败涂地,可要东山再起,也难。

叶雪山不声不响的生起了病,当然是心病。一般的头疼脑热倒不算什么,吃两粒阿司匹林也就顶过去了,可心病是无药医的。公司就是倒了,几百万的家产就是没了。他昏昏沉沉的发着低烧,躺在被窝里一张一张的翻看存折。凭着如今的开销,坐吃山空的生活也许还能维持一年半载,不过也难说,他花钱向来没数,谁知道呢?
他是穷怕了,再让他像前些年那样没心没肺的四处打抽丰,那他宁愿一头扎进海里死个痛快。闭上眼睛缩进被窝里,他决定给自己一点时间。等到退烧了,就立刻再找其它财路。

叶家仆人,作为仆人来讲,都算是好样的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干得仔仔细细,绝不偷懒。不过主人不下命令,他们也能坐在厨房里心安理得的耗一整天。定例的鸡汤馄饨糖烧饼天天都有,原样摆上餐桌,再原样全撤下来。有人蹑手蹑脚的上楼瞧了一眼,确定叶雪山没有死在房里,便无声无息的又退了下去。
叶雪山已经病得起不来床,动一动都是天旋地转,一颗心总是沉甸甸的坠在腔子里,重的快要跳不动。
他学会了借酒消愁。喝醉之后,他的确是能够快乐一点,见了合意的零食点心,也愿意往嘴里送。吃不饱也饿不死的混了下去,这天他扶着墙走去浴室,忽然留意到了镜中的自己。望着镜中人愣了片刻,他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又厚,又黄,又软,从根到梢全纠结着,简直不知是一团乱蓬蓬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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