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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10)

在历史上,苏州花茶以茉莉花茶、玳玳花茶、白兰花茶和珠兰花茶最为出名,桃华把从前种稻米的田地全拿来种了珠兰,这几年跟汇益茶行合作一直愉快,花茶也在江南渐渐流行起来了。

”不过,听汇益过来的伙计说,沁青茶行找人在虎丘一带种了许多珠兰树,还种了茉莉玫瑰之类,想是要跟汇益打擂台呢。且最近这些庄子上也有不少改种了花的,价格硬是比咱的还要便宜些,再这么着下去,怕是要影响咱们的庄子。”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汪掌柜本不是无锡人,乃是从外头流落过来的,从前也当过掌柜的,如今桃华手下这一个庄子,外加一个脂粉铺和一个茶叶铺,都是由他总管,除了每月十两银子之外,年底还给他两分的分红。东家生意好,汪掌柜收入就多,自然也就格外要虑得多一些。

桃华只笑了笑。历史上虎丘就大量出产窨茶的香花,如今虽然时间轴不一样了,到底历史的发展还是大差不差的。再说,她这个小庄子,本来也没打算把所有的生意都揽下来,至于打价格战什么的,她可不考虑。

”咱们只管把花种好了,凡交到汇益茶行的,都要是最好的鲜花。”汇益茶行出的茶都是求精的,不是那等给贩夫走卒喝的大碗茶,若是收来的花不好,那是砸自己的招牌,再便宜也无用的。

汪庄头点头:”小的知道。咱们跟汇益这些年来往得都好,只怕那沁青茶行有意对付汇益,到头来也难免影响了咱们。”李氏留下的那个小茶铺里卖的茶都是从汇益分来的,且蒋家药堂里的药茶,每年也要从汇益进些茶叶,说起来合作已久,汪庄头自然是希望汇益屹立不倒,你好我好大家好的。

”嗯。”桃华点了点头,却转了个话题,”七月初可是苏县令家老夫人的寿辰。听说今年是老夫人五十整寿,准备要大办呢。”

汪掌柜微微一怔,随即神色一动:”姑娘是准备——”三年前珠兰花茶也是桃华制出来先送了苏县令家里,之后就渐渐在无锡城流行起来,今年这是又打算送什么?

”咱们种的那些玳玳花,今年应该开花不少了吧。”

汪掌柜一点就通:”姑娘是打算制新茶了?咱们总共一百五十多棵花树,去年又有二三十棵开始开花,今年总要有百来棵能开花的,也够制茶了。只是——咱们制了新茶,沁青那边也可以学……”

桃华一笑:”咱们有一百多棵花树,为什么到今年还有好几十棵不开花呢?”

”自然是因为年头不到。”汪掌柜答得流利。他自从接管了这个庄子,对庄子上种的花木都好生了解了一番,说起来如数家珍。

”是啊。”桃华笑着点头,”年头不到啊……”玳玳花树属芸香科常绿灌木,一般要生长到五年以上才开花,十年之后才会大量开花,这点与茉莉珠兰之类却是大不相同。她庄子上这些玳玳花树有八成是从无锡一带各处移种来的,年头不一,到如今还有年头不足尚未开花的呢。

沁青就算是想学,光种树也要花费至少五年时间,这是省不了的。有这五年的先机,汇益要是再不能压倒沁青,那真是阖家子都回家种地去算了。

汪掌柜一拍大腿:”着啊!这几年丝行越开越多,好些地方都砍了林子来种桑树,沁青再想去搜罗十年以上的玳玳花树,怕就难了。难怪姑娘当初赶着叫我四处去买树,原来是为了的这个!”

桃华一笑,没说什么。其实她没这么高瞻远瞩啦。搜罗玳玳花树是因为她知道这树的习性,可这几年江南一带伐树植桑的浪潮如此高涨,她可没预料到,只算是老天也帮忙吧。

汪掌柜有了目标,顿时满心都惦记着这事,絮絮地跟桃华商量要去汇益用些什么新茶来窨这玳玳花茶。桃华只笑着听。她对窨茶并不内行,其中细节都由汪掌柜去与汇益的梁掌柜自己来定,她是从不干涉的。

在庄子上足足住了三天,将花树都看过,桃华寻思着曹五太太也该住够了,便动身回了城。

虽说只出去几天,但搬来搬去的东西也不少,都要归整。还有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一些新鲜蔬菜,有些直接送到厨下去,有些则要送到各位主子房里去。人中午到家,薄荷却直忙到近黄昏时才完毕,才回了自己屋里要喝口茶,便见桔梗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看:”姐姐——”

”有什么话进来说。”薄荷不爱看人这样欲言又止的,沉了沉脸,”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我——”桔梗低了头进来,”是茯苓姐姐的事……前几日,太太进了姑娘的库房了。”

☆、第7章 圈套

桃华是不喜欢下头的小丫鬟们越级上报,告大丫鬟的状的,因此桔梗说话的时候,头也就越垂越低:“……太太说是只描个花样子,可我看见青果姐姐先出来,两手拢在胸前,好像怀里揣着什么似的,一径就往舅太太那院子里去了。我,我怕不说,万一库里少了什么,姑娘平白的吃亏……”

薄荷的脸色顿时就微微变了。李氏的嫁妆早就说过都留给桃华,那库房除了桃华发话,就是蒋锡都不会去要开门,曹氏是继母,更该避个嫌才是。现在曹氏偏捡了桃华不在的时候要开库门,若桔梗说的是真的,莫非还从库房里拿了什么东西不成?

“我现在去见姑娘,你且先回去,不必说什么。”薄荷沉着脸吩咐桔梗。不管曹氏究竟有没有拿库房里的东西,单说茯苓这贸然就开了库房门,就是一件大错。她莫非忘记了自己是谁的丫鬟?

桃华听完薄荷的话,也微微皱了皱眉:“你去库房,就说我想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东西给吴老安人做寿礼,把库房都查一遍。既然说是能揣在怀里的,那必然不是什么大东西。可着那些精细的查。”

薄荷答应一声,出门去找茯苓了。

天色还没全黑,茯苓已经脱了大衣裳,连头发都拆了,见薄荷过来要开库房门,就有些懒懒的:“姐姐刚回来,也不嫌累?吴老安人的寿辰还早着呢,明儿再找也来得及。”

薄荷压着火气淡淡道:“我不比妹妹清闲,明日还有明日的事,妹妹快些罢,早找到了,也好早点回来歇着。”

茯苓无奈,只得随便把头发一挽,胡乱套了件衣裳就开了库房门,懒懒道:“姑娘是想找件什么呢?要送套茶具,还是送个屏风?要我说,太太这些虽说都是好东西,到底不时兴了,也不适合老安人做寿,不如去外头买些……”

她絮絮地说,薄荷也只敷衍着,一行行将架子上的东西翻过去。待打开一个盒子,将里头的东西仔细看了看,就唰地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回事?”桃华看着眼前的玉雕水仙,冷冷地问茯苓。

茯苓披着头发跪在地上,身子发抖:“奴婢,奴婢实在不知道……”这玉雕怎么忽然被调了包了?乍看好像是同一件东西,但往灯下一放,这颜色、这光泽,统统都不对了。

“你不知道?”桃华冷笑了一声,“看守库房,说个不知道就完了?”

“奴婢真的不知道……”茯苓知道这水仙玉雕是桃华最心爱的东西,又是亡母遗物,现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丢了,怎么肯善罢干休?她拼命地想了一会儿,终于叫了出来,“是,一定是太太换掉的!”这会不用人说,她也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曹氏来过的事全部都说了出来。

“当初我叫你管这库房,是怎么说的?”桃华盯着她,冷冷地问。

茯苓结结巴巴道:“姑娘,姑娘说,说要开库房,必得,必得姑娘发话……”

这事儿一开始是蒋锡定下来的。他续娶原是为着不让女儿落个五不娶的名声,却也怕继妻进门,女儿受委屈,因此将亡妻的嫁妆全部收拾了交给女儿,连自己手里都不留一把钥匙。

曹氏进门,桃华也将这规矩续了下来,倒也不是就认定曹氏会打什么主意,只是人性多半经不起考验,不如不要去考验。先定了规矩,大家都照着规矩来,反而好相处些。

曹氏进门没几天就知道了这条规矩,倒是半句不是也没说,事实上最初几年她也是软绵绵的仿佛没什么脾气,只从生了蒋柏华之后,便渐渐的有些变化起来。桃华虽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她不能在娘家呆一辈子,曹氏是当家主母,硬气一些也是好事。倒未想到这硬气劲儿没用到正路,倒用来翻她的库房了。

“那你呢?”薄荷在旁冷冷地说,“你开库房,可问过了姑娘?”这才出门几天呢,连姑娘的东西都丢了。

茯苓低了头哭道:“奴婢原是说不开的,可太太说只要描个花样子。太太总归是太太,奴婢不过是个下人,怎么敢违了太太……”说着就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