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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13)

曹氏一把抓住她的手:”我的儿,幸而你没说。你不知道,那块玉,那块玉早就给你舅母了……”

蒋燕华听完曹氏的话,脸色都变了:”娘,你,你怎的这般——”硬将糊涂二字咽了下去,”你怎能听舅母的话去偷换那块玉雕!”若是别的东西或者也就罢了,这玉雕却是李氏心爱的东西,舅母可真会捡好东西要。

曹氏此时也有些后悔了,嘟哝着道:”你舅母也是为了我好……”

蒋燕华气得直跺脚:”那这玉雕拿出来,是给了我还是给了柏哥儿?”

曹氏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舅母也是想让我能当家,再说那些东西,若是能分你和柏哥儿一些也好。”

蒋燕华气道:”当家是这般当的么?这事闹出来,若是爹爹恼了,娘还想当家?”

想起蒋锡,曹氏不由得缩了缩,喃喃道:”不,不至于罢……”自她嫁了进来,蒋锡对她还是十分温和体贴的,”再说,你舅舅若得了好差事,咱们娘儿俩也有人撑腰。”

她说着倒伤心了起来:”我的儿,你跟着娘是吃苦了。若不是你那死鬼爹爹去得早,咱们娘儿俩又何至于吃这份苦。就因为娘是二嫁,所以总抬不起头来。”

蒋燕华眉头一皱,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娘说什么呢!”若是留在陈家,哪有蒋家的日子过得舒服?这个娘真是糊涂,这些话若是被蒋家的下人听见,可有什么好处呢。

曹氏听了更是伤心:”咱们娘儿俩到如今,竟是连话都不敢说了……”

蒋燕华瞥见站在门外的白果,急得恨不能将母亲的嘴捂上:”别说了!娘快别说了!”这个娘从前就糊涂,在陈家时就不得陈老太太欢心,被训斥得似个锯嘴葫芦一般,又哪敢说什么话呢?后头进了蒋家还算谨慎,怎么如今生了儿子,这糊涂劲倒又上来了呢。

白果立在门外,耳朵里这些话一字字听得清楚。她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只管冷笑。陈家虽不在无锡,但既然要娶曹氏,自然要将她从前的事都打听清楚。

都是小门小户,哪里藏得住什么秘密,故而曹氏在陈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蒋家的下人们,尤其白果这样的大丫头,心里都明镜似的——因着没生个儿子,在陈家跟避猫鼠似的苦熬,如今在蒋家做了主母,倒嫌起苦来了,真是吃了几天饱饭就觉得自己尊贵起来了。

白果是蒋家家生子儿,也侍候过前头的李氏。李氏父亲是个小官,因着太过方正,仕途上很是不顺,索性早早就辞了官,在家亲自教导儿女。

李氏自小是父亲教导出来的,女儿家读书不为博才名,专为了明理。嫁了过来行事大方端正,当初在京城住的几年里,蒋老太爷都是夸奖过的。到了祖居自己管家理事,下人们也没有个不服的。

曹氏在这上头与李氏根本比不得。她是姨娘生的,曹老太爷一屋子的庶子女,曹老太太哪里肯用心去教导,只叫她们跟着自己姨娘。那做姨娘的又懂得什么了,当初才嫁到陈家,就因着不会理家吃了婆母的排头,之后家里的事便半点做不得主。

及至嫁到蒋家来,家下事早有桃华管着,她也不过管管自己院子里的事,后来才渐渐接了些别的。单就这些事,她也管得不甚利落,若不然宋妈妈也不能趁机捞了油水去。下人们眼睛都尖着呢,若不是因着她进门不久就生了蒋柏华,只怕根本就压不住人了。

不过生儿子归生儿子,主母行事不高明,下人们嘴里不说,心里照样会比较。白果是贴身侍候的大丫鬟,看得更是清楚。曹氏实在没甚本事,别说大姑娘把着外头的帐不给她,就算交给了她,她也管不好。且时常拿了蒋家的银子去贴补曹五太太家里,如今又把主意打到前头太太的陪嫁上,白果是蒋家丫头,哪里能向着曹家呢?碍着礼数对主子自是要恭敬,心里怎么想却由不得人了。

听门里曹氏母女两个没了声音,白果才往前一步打帘子进去,低了头道:”太太,大姑娘既叫了茯苓过来补缺,太太看,可就让她住了青果的屋子?”

一提茯苓,曹氏顿时心里一口气又堵上了,半天才问:”青果和宋妈妈……”

白果声音平顺,毫无起伏地道:”大姑娘着人叫了丁牙婆来。”

本地牙婆有好几个,丁牙婆是名声最好的,买人卖人,从不沾那风尘地儿。既叫了她来,宋妈妈和青果至少不会落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曹氏闻言倒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她们屋里的东西,叫她们带走罢。”

白果肚子里冷笑了一声,仍旧那般平平地回话:”大姑娘说,那玉雕水仙且不说是前头太太的嫁妆,单说这块玉也值得百十两银子,宋妈妈和青果房里的东西,去了贪下的,还不够赔这玉一半。”

曹氏被噎了个倒仰,哆嗦着手道:”好歹也是伺候过一场的人,就这么光着身子赶出去……”好歹想起一句话,忙道,”若是传出去了,不叫人说大姑娘刻薄了下人?”

这话说出来,白果顿时一气,忍不住便道:”太太,若换了别家有这样偷东西的是必要见官的。只怕传出去叫人说太太的陪嫁丫头偷前头太太的嫁妆,害得太太和二姑娘没脸,这才要发卖得远远的。”

白果这话说得厉害。说到底这事也是曹氏打起前头原配嫁妆的主意,若是传出去,曹氏没脸且是小事,蒋燕华是她从陈家带来的女儿,有了这样的亲娘,女儿名声也不好听。曹氏就算不怕自家被人背后指点,岂能不怕女儿名声有碍?空自生了一肚皮的气,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白果等了一会儿,见她没个示下,便自己带着茯苓去了下房。

青果和宋妈妈的东西已经被搜检了个干净,白果便指了那间房给茯苓:”这屋子大些,你且住着。若太太有了示下再说。”

茯苓挟着自己铺盖,看着空屋子发愣。偷换玉雕的事既没揭出来,她自己的东西,桃华自然准她全带了过来。可是这事儿几个大丫头都知道,看她的眼光都不比从前。再说她顶的是青果的缺,只怕曹氏也不待见。原想着左右逢源,如今倒是两头不靠,才想着跟白果说几句话,白果已经转头就出去了,只留她站在那里,方才后悔起来。

☆、第9章 药堂

这一场闹剧平息得也快。桃华当天就叫了丁牙婆来。宋妈妈正在壮年,青果又是花朵似的年纪,生得又不错,纵不进那风尘地界也值得些身价。母女两个合共作价三十两银子,没几天就找到了买主。却是经过本处的商人,买了去在船上伺候的。

曹氏原还当要卖在本地,知道卖去了船上倒伤心起来,又不好说出口,闷了半日心口就疼起来。若旁的时候必定要熬粥熬药的闹一番,这次自己也知道窗户纸不能捅破,只得悄悄叫人拿了丸药来吃。幸而蒋家就是做药的,倒也方便。

曹氏既不说,桃华也只当不知道,借着宋妈妈的事将府里又收拾了一番,带了薄荷出门去药堂了。

蒋家药堂与别家药铺不同,并无郎中坐堂,只是卖药。这也是因着当年蒋方回在宫中获罪,先帝一怒之下曾说蒋家医术不精,不配行医。虽则只是一句气话,并非明旨,然而皇帝金口玉言,谁知道哪天就会有什么人拿这句话来做文章?蒋老太爷蒋方正为了谨慎起见,不但立刻辞了官,且从此不再为人看诊,并告诫子孙也不得行医。

这事对大房来说倒不算什么。大老爷蒋钧本就视医术为小道,自小就立志读书应考。蒋家出事那年他十九岁,已经中了举人,可谓前途无量,倒巴不得父亲弃了行医,免得再为京中贵人随意驱遣,说起来也是面上无光。

至于庶出的蒋铸,倒是跟着蒋老太爷学过几年医术,然而并不高明,按蒋老太爷的标准,蒋铸天分平平,并不够为人诊脉的资格。蒋铸自己也并不十分在意,蒋老太爷为他娶了一家茶商女为妻,自婚后就借着岳家的人脉行商去了,这几年天南海北地跑,很少回京。

大房尚且如此,直接获罪的二房自然更要谨慎。蒋老太爷将祖传的药堂分给蒋锡之时,就已经定下了不诊脉只卖药的新规矩。

添加成药之事还是桃华的主意。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身体只有六岁,乃是因着李氏病亡,家里一片混乱疏忽了这个有些呆傻的小姑娘,导致她从台阶上摔下来磕到了后脑。虽然请来了本地有名的郎中将人救醒,但其实内里已经换了一个。

李氏生的这个女儿小时候也是聪明伶俐的,只是三岁那年被蒋钧的次女蒋丹华玩耍中推倒,也是磕到后脑,醒来后就呆傻了。故而三年之后桃华穿越过来,郎中都说是上次跌出来的淤血被这一磕反磕散了,对她的清醒视之为凑巧,并没人怀疑有什么不对。

磕散淤血这样的病例早已有之,蒋锡熟读医书自然知晓,何况女儿失而复简直便是上天眷顾,哪里会往别的方向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