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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135)

乳母却吓坏了。如此说来,难道是她的乳水不好,才导致了姑娘身子不适?扑通一声跪下,也不知该说什么。

文氏看她这样子,便笑道:“你起来吧。且先这样喂两日,若果然姑娘无事了,你日后的饮食便清淡一些。”

乳母听了还要用她,大喜过望,忙磕头谢了出去。江悟也不禁道:“如此说来,这乳水太丰厚了竟也不好?只这位蒋三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文氏不觉拭起泪来:“是我身子弱,才将宝姐儿生得也弱,乳汁丰厚不是不好,只是宝姐儿受不住。”她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桃华说起婴儿肠胃娇弱的时候先要给她诊脉,原是从母亲身子上就看出了孩儿体弱,才建议她将乳汁中的油水去掉。

江悟忙搂了她安慰道:“如今宝姐儿要好了,你这当娘的怎倒哭了。你放心,宝姐儿将来定能养得壮壮的,就跟小牛犊一般的。”

文氏破涕笑道:“什么小牛犊,女孩子家哪里好生成那副样子。”又道,“待宝姐儿好了,我总要好生谢谢蒋姑娘。”

夫妻两人说着话,就听外头碧秋叫了一声:“二爷。”接着便是江恒的声音道:“宝姐儿今日可好些?”

江悟便笑了,走出去道:“二弟来了?”江恒极喜欢这个小侄女的,每日都要来看看,宝姐儿身子不适,他也着急。

文氏连忙在屋里拭干了泪,又对镜整整衣裳,才叫嬷嬷抱了女儿到外屋去给江恒看,顺便又将乳汁之事说了一遍。

“蒋姑娘?”江恒伸手指逗了逗小姑娘,听了文氏的话不由得抬起头来,“今日蒋姑娘也去了崔家?”

“正是。”文氏看着女儿咧了咧小嘴,像是个笑的样子,便不由得欢喜起来,“果然世家相传,医术就是不凡!”

江恒同意地点头,叹道:“在无锡那时我便发现了,望月桥塌那晚,她救了好些人。真可惜,我们还不曾走过三桥呢。”

江悟在旁看着弟弟,忽道:“过些日子靖海侯生辰,你也与我一起去道贺。”

江恒顿时做了个鬼脸:“真不想去。我见着曹鸣,定要与他打架的。”

江悟笑骂道:“你们都多大了,还打架呢。总之那日一定要去的,你给我老老实实的。”

江恒笑道:“大哥放心,我就是说说而已。”忽然想起一事,“我记得蒋姑娘跟靖海侯府也是亲戚的?”

江悟是个仔细人,在行人司也素以细心周全得皇帝嘉许,何况自己的弟弟,最是了解性情的,闻言便又多看了他两眼道:“你倒关心蒋家,这也知道?”

江恒随口道:“上回在宫里见了一次,没来得及说话她便去看蒋婕妤了,后来听宫里黄公公说起,才知道的。算起来,靖海侯还是她舅舅呢,靖海侯生辰,她也该去的吧?”

江悟心里越发肯定了几分,淡淡道:“蒋姑娘去不去,与你何干。你也仔细些,不要将姑娘家放在口上,没得坏了人家的名声。母亲这都要给你择亲事了,你若在外头蒋姑娘长蒋姑娘短的,岂不教人误会?”

江恒呆了一呆道:“大哥,母亲当真在替我择亲事?”

“自然。上回进宫,还托太后娘娘替你择选呢。”江悟板着脸道,“你也收收心,明年秋闱下场考个举人回来,母亲也好替你去提亲。”

江恒险些跳起来:“大哥,读书应考是应该的,可也别跟提亲掺和起来呀!”

文氏看得好笑,柔声道:“二弟,你若有了举人的功名在身上,提亲也好说呢。”

“母亲急什么呢……”江恒嘀咕了一句,闷头去逗小侄女了,直到小姑娘打个呵欠,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文氏将女儿安置好,回头见江悟眉头皱着,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江悟沉声道:“那位蒋姑娘,竟跟二弟很熟悉的?”

文氏也不是个笨人,闻弦音而知雅意,沉吟着道:“在无锡是见过几回的,也只中秋那日,二弟跟着蒋家两位姑娘去走三桥——身边也是都带了人的。二弟固然不是那等没规矩的人,蒋姑娘也是有分寸的。”

江悟皱着眉道:“你可知道,母亲看中了靖海侯家的大姑娘。”

文氏也早看出点端倪了:“曹大姑娘自然是好的。品貌俱佳,二弟前些年也见过的。”

“可方才说起曹家,他却只提蒋家姑娘。”

“夫君是说——”文氏小心地道,“也未必如此吧?二弟,其实还是小孩子心性。”上头有哥哥,做弟弟的难免就孩子气一点,比不得江悟自小就老成。

“我只是防患于未然。”江悟看了妻子一眼,“若二弟真是——那母亲是万万不会允许的。”

蒋桃华还跟文氏不同。文氏娘家虽清贫,却有翰林的清贵名声,怎么也是书香门第。蒋桃华却是医家女,仔细算起来是属下九流的。

“虽则有两个叔叔……可还有当年的事呢。若不是先帝后来不曾下明诏议罪,那便是罪人之后了。”也亏得蒋方回夫妇自尽得快,消了先帝的气,否则说不定整个蒋家二房都要牵连。

文氏不敢说话,半晌才道:“或许只是夫君疑心呢,二弟未必就如此的。”

“但愿如此。”江悟沉吟了一下,“倘若蒋姑娘也去了靖海侯府,你也要注意看一看……”

☆、第74章 风波

靖海侯的生辰宴并没如期举行,因为京城又出事了,而且事情一直牵连到内宫,连皇帝太后都连缀上了,靖海侯哪还敢办什么生辰宴呢?

五月可能注定是个热闹的月份,端午节的安郡王被罚抄书事件尚未完全冷却,就又有一件事闹了出来,无巧不巧的,还与安郡王有关——为他建造的郡王府被查出来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原宗人府拨出来的十万两银子,按已经翻建的那一半来看,全部完工之后应该也花不了五万两,那么剩下的那五万两会去哪里呢?答案显而易见:贪污!

管这事儿的是宗人府,可贪污的人却不只是宗人府的人。安郡王本人不知人间疾苦,连药材真假都分不出来,可是定北侯府新送来的账房却是个识货的精明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列出来的证据条理分明,贪污的数目任谁也抵赖不过去。

这把火首先是烧在宗人府头上的,因为监工是他们派去的。之后烧到了工部,因为负责翻修的太监从工部贱价买了些已经在帐上列为损耗的东西,拿来糊弄郡王府。

这就有趣了。既然已经列为损耗,那就是没有了,又如何能送到郡王府去呢?于是工部也查。

所谓顺藤摸瓜,有时候一根藤摸下去,能牵萝卜带泥地拖出一大串来,这件案子就是如此。宗人府派来的太监贪钱,那么别的太监贪不贪呢?

自然是贪的。太监是身残之人,人生的乐趣大概也就只剩下钱和权了。尤其是那些在宫内得势的太监,他们不但在宫内有钱可收,在宫外更买房置地,有些甚至连老婆和假儿子都有。若只是置产还好说,还有人的亲戚借了权势欺男霸女,甚至逼出了人命来!

五月的后半个月,以及整个六月,京城都在查查查。谁都知道今上是个崇尚俭朴的人,除了供奉太后格外丰厚之外,后宫嫔妃都是要跟着节俭的,没想到主子节俭了,奴婢倒在忙着发财,皇帝岂能容忍呢?

“你干的好事!”寿仙宫里,太后用力把一个杯子扔出去,正砸在黄公公头上。

黄公公直挺挺地跪着,躲也不敢躲:“奴婢死罪,奴婢死罪。”

太后狠狠地喘了口气:“真该把你也砍了!”

这次的贪污事件,朝廷中的官员处置得还轻些,毕竟那是有功名的官员,按贪污多少或降级或免职,因银钱数目还没有大到惊人的程度,最多也就是罚没家产以抵赃银,掉脑袋的还没有。

然而内监却是天子家奴,与官员是没法比的。奴婢贪主子的家财,打死没商量!哪怕你赔出两三倍的钱来都没用,盖因你一个奴婢本不该有私财,所得的一切都是主人家给的。

宫里真有权势的太监并不多,寿仙宫太后身边的黄公公,凤仪宫皇后身边的李公公,还有皇帝身边的两个大太监苏公公与赵公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宫外有家有业,还有亲戚横行霸道。

“你,你怎么就做出这种事来!”黄公公看中了一处坟地,原是某家人的田地,父母都埋在其中,据说风水极好。那家人自然不肯卖,却被诬所开的小酒铺卖的酒喝死了人,最终男人家死于狱中,女人上了吊,坟地自然是归了黄公公,连原来的坟也被掘了。

“做也罢了,还留下证据——”太后气得手都在抖,眼前都有些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