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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228)

皇后一张脸唰地就白了。太后也怔了怔,才笑道:“果然是大喜事!赶着年下,这竟是双喜临门呢。皇后,快赏!”

太后提醒了这一句,皇后才醒过神来,勉强笑道:“正是该赏,该重赏呢!去,告诉内务府,春华殿的份例再加一倍,都给我伺候好了,赵充仪若有什么闪失,唯他们是问!”

太后听得皱了皱眉。哪有刚诊出喜脉,就说什么闪失的,倒好似在诅咒一般:“青玉,去库里挑一对玉如意,送到春华殿去讨个吉利。再把那尊白玉送子观音也送过去,若是能一举得男,就是她立了大功。”

皇帝笑了笑道:“母后说的是。朕想着,不如把赵充仪的位份再提一提?”

太后心里咯噔了一下,含笑道:“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赵充仪月份又浅,我看暂时不宜变动,否则只怕要累着了她。不如等到过完年,她的胎也坐稳了再说?”

“母后说得是。”皇帝从善如流,“那就等过完年再说。”

虽说是为了报喜而亲自过来,皇帝也不能在太后宫里呆太久,又说了几句让太后仔细身子之类的话,也就起身走了。

他才一走,皇后就急了:“母后,这可怎么办!”

太后脸上的笑容全都没了,冷冷地道:“什么怎么办?”

“那孩子!”皇后真的急了。赵充仪可不比那些低位嫔妃,是可以自己抚养孩子的。且皇帝还要给她提位份,那就从九嫔升到四妃,若是生子,身份就更贵重了。

“你急什么!”太后就看不上皇后这张皇劲儿。想当初刚进宫的时候还有个稳当的模样,十年下来肚子都没动静,已经将她的底气都消磨干净了,只要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就能跳起来。

不过赵充仪这一胎,连太后都觉得棘手了:“你老实些,不要轻举妄动。过年时你母亲就要入宫,让她传个话,跟你父亲商议再做决定。”赵家可是于家的姻亲,说起来是一体的,可是若赵充仪生了儿子,赵家自然是要捧自己的外孙,到时候于家可就要靠后站了……

皇后哪里等得到新年,然而太后已经发话,她也只能悻悻回了凤仪宫,才一进殿,就摔了手里的手炉,吓得全殿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李太监也没想到今日会弄成这个样子,勾肩缩背躲在一边,只怕皇后想起他来。然而这殿内也没几个人,任他把自己缩得再小,皇后仍旧一眼看见,顿时恼火起来:“你不是说这法子万无一失么!”

李太监根本没有说过万无一失的话,然而这时候难道还敢跟皇后争辩不成?只得扑通一声跪下:“是奴婢愚笨……只是,蒋氏如今不足虑,还是赵充仪……”

不提赵充仪还好,一提皇后就更恼火了,随手又抓起几案上一个釉里红梅瓶摔过去:“你还有脸说!春华殿有孕,你竟不知道!”宫里太医在诊喜脉上都有一手,一般一个多月就能察觉,且平安脉是十日一请,赵充仪能瞒到胎儿两个多月才把消息透出来,若说没使手段是断不可能的。

李太监只有磕头的份儿。这种事宫里见得多了,然而没发现就是他的失职,何况今日两事并一事,就连分辩求饶的话也不敢讲了。

皇后发了一通脾气,却也于事无补,看见李太监额头上磕得一片青,更觉厌恶:“滚下去!”

李太监灰溜溜滚了,皇后恼怒了半日,还得从自己私库里寻些东西去赏了赵充仪。她再不懂事也知道,赵充仪的父亲如今是于阁老的臂膀,脸面上的事总要做得漂亮才好。

赵充仪有孕的消息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的时候,桃华跟曹氏已经出了宫。天上已飘起了细雪,蒋锡亲自赶马车来接,见两人看起来都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快上车。”

曹氏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根本没弄明白太后召她入宫到底是要做什么。蒋锡自不会问她,径直问桃华道:“太后是要做什么?”

桃华觉得被冷汗浸湿的里衣冰凉地贴在后背上,似乎能一直冷到心里去:“太后想让我进承恩伯府。”

蒋锡顿时变了脸色:“已经下旨了?”

桃华冷笑了一下:“没有。太后大约嫌那样的嘴脸太过难看,还想做得漂亮些,今日连太太都召起宫,想来原是要强说亲的。”

曹氏这才明白过来:“强说亲?那,那承恩伯不是已经……”她即使足不出户也知道,承恩伯已经算是个废人了!就算嫁过去做伯夫人,也是守一辈子活寡。

蒋锡怒极:“姓于的当初怎么不死了的好!”

老实说,到现在桃华心里都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太后这般恩将仇报,当初真该就让于思睿死了的好。有时候你救下的不是衔环黄雀,很可能就是东郭之狼。

只是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无用了,桃华叹了口气:“我说医者可生人亦可杀人,想来太后也不敢拿于思睿的性命来冒险。”

方才在殿内,曹氏不知道太后为什么忽然变脸,现在听明白了,顿时害怕起来:“虽说太后不提这事了,可是心里定然记恨,这可怎么办?”

蒋锡攥紧了拳头:“她还想怎么样!难道还能随意抄家杀人不成?”

曹氏却慌了:“那可是太后!”不说别的,只要让人知道桃华得罪了太后,将来他们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蒋锡冷冷道:“我又不做官,不指望她给我加官进爵。再说,还有皇上呢。”

“可皇上也是太后的儿子……”曹氏情不自禁想到了跟刘家议的亲事,若是这事儿传出去,刘家怕了,不肯娶蒋燕华可怎么办?如此一想,她又有点怪起桃华来:“桃姐儿也太刚硬了些,就是不愿,也须婉转些……”

蒋锡瞪了她一眼:“这要如何婉转?若是让太后明着提亲,你应是不应?”

曹氏的确没有不应的胆子,只得闭口不言。

桃华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先回家再说吧。”只是今日她就算入宫仓促,沈数这时候也应该得着消息过来才是,如何到这会儿都不见人?

一行人沉默地回到蒋府,蒋锡便去百草斋与蒋老太爷商量此事去了。曹氏着急忙慌地回了自己房中,立刻将蒋燕华叫了来,说了一遍今日宫中之事:“……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刘家后悔了可怎么办?”

蒋燕华也有些怔住了:“太后怎么会,怎么能想出这等法子来!承恩伯那可是个……”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曹氏唉声叹气,“桃姐儿也太刚硬了,竟说什么医者可救人也可杀人,如此岂能不惹恼了太后?就算皇上——那也得听太后的,这可怎么办?”

蒋燕华哪知道怎么办,不由得烦躁道:“不成便不成了,那也是我的命!”说着,眼泪早流了下来,惹得曹氏心疼起来,母女两个抱着哭了一回,方才慢慢平静下来。

曹氏哭过,脑子倒清楚了些,道:“依你姐姐说的,太后也不想叫外头人议论,就算记恨咱们家,一时也不会怎样。须得抢在前头将这亲事定下来,到时候就算有些什么,刘家也悔不得。”说着又忍不住落泪道,“我的儿,说句不吉利的话,纵然到时候家里遭了难,你是嫁出去的人,也连累不着你。”

蒋燕华擦泪道:“也未见得就到这般,太后虽有权势,咱们家并不犯事,想来也不要紧的。”嘴上虽这般说,心里却也觉得这亲事须得早定下来,“只不知那边怎样了?”

所谓说曹操曹操到,曹氏正想着去问小于氏,小于氏已经过来了,进门就笑:“大冷天的,让弟妹也去宫里跑这一趟,究竟是为的什么?”

事关蒋燕华的利益,曹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扯谎:“是太后身子不大自在,叫桃姐儿去诊诊脉。我不过是捎带着过去开开眼界的罢了。想来是太后觉得总叫桃姐儿去也不大好,才叫我陪着罢了。”

这话倒也合情合理,然而小于氏早看见了曹氏那通红的眼圈,心里就不怎么信。然而曹氏平日里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今日却是异常的嘴紧,任小于氏怎么问都没问出来,只得换了话题道:“弟妹是个有福气的,才能得太后亲召呢。燕姐儿也是有福气的,刘家那边合了八字,说燕姐儿旺夫,两人八字正相合,催着我来问问,几时好请媒人上门呢?”

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曹氏大喜,忙道:“我这就跟我们老爷商量。”

小于氏笑眯眯道:“还是快些好。刘家的意思,先将小定下了。弟妹若是愿意多留燕姐儿两年也行,只是这亲事先定下来,刘家那边也好慢慢准备。”合八字能瞒着蒋锡悄悄地弄,这定亲可不成。只是也不知道蒋锡究竟在想什么,一个翰林摆在眼前,居然还要挑三拣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