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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241)

靖海侯夫人正在心里暗诽的时候,忽然觉得曹蕙摇了摇她的手,低声道:“凝碧轩里怎么没动静?”桥上烧起火来了,又乱成这样,里面的人难道不知道吗?

“怕是正想着怎么走……”靖海侯夫人皱着眉头。九曲桥头已经烧成一团,不可能从桥上再走过来,安郡王如果豁得出去,还能试试游水离开,然而被人看见衣裳头发尽湿,这也是证据。何况他走得了,难道桃华也能跟着他跳水?到时候两个人都湿淋淋的,岂不是不打自招?

“总觉得不太对劲……”曹蕙的话还没说完,人群外头忽然有人笑道:“赵侍郎在说什么呢?郡王府的大喜事?是说本王吗?”

刚刚在说郡王府很快就要大喜的工部侍郎,也就是赵充仪的父亲,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出口就僵住了,颇有些困难地把脖子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样做的不只他一个人,靖海侯夫人就看见皇后猛地一转头,其力量之大颇让人担心她会不会扭到脖子。

只见江岸上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直走进灯光之中。此人身穿大红常服,不是沈数还有哪个?只是他身上头上都是干的,没有半点水渍模样,显然不是打江水里爬上来的。

“臣弟去解了个手,回来就见人都没了,问了小太监才知道是走了水。”沈数一直走到皇帝面前行了个礼,又向太后行了个礼,“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惊动了皇上和母后?这里风有些大,实在不宜久留的。”

是啊,不过是九曲桥的一截桥面起了火,真不算什么大事,怎么就惊动了皇帝和太后呢?还不是因为有内侍跑来喊了一嗓子,说把你给堵在里头了吗?

太后脸上的表情在跳跃的火光下阴晴不定,她一句话都没说,就低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宫女。

宫女比赵侍郎还要吃惊,她像个傻子似的看了一会儿沈数,又下意识地转头往岸边看。放火不是她的任务,她的任务是泼湿蒋家姑娘的裙子,然后延误取裙子的时间,并且在看见桥上起火的时候就出来喊走水,然后说出她的台词。

所以她其实并没看见沈数走进去,按照计划,应该是个太监盯着沈数进了凝碧轩之后赶紧放火,而她只要说几句事先编造好的话就行了。但是现在沈数在这里,那么放火的人呢?

太后已经知道今天晚上的事办砸了。众目睽睽之下,沈数的突然出现已经把刚才这宫女的谎言戳了个对穿——他不但没有跳进圈套里,还反将了她一军。

现在怎么办?刚才她已经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指婚的圣旨都写好了,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若否认,难道是让皇帝把写好的圣旨收回?若圣旨仍旧发下去,那不啻是明晃晃地告诉众人,她是铁了心要给沈数指个不相配的王妃,连脸面都不要了?

皇帝脸上一直没有表情,这时候才摆了摆手,杜太监麻溜地带了两个人上来,堵住那宫女的嘴将她拖下去了。沈数还在追问:“赵侍郎,你方才说的是什么大喜啊?”

赵侍郎有口难言。赵充仪今晚也出来了,见父亲被逼得说不出话来,顿时捂住小腹,蹙起了眉头。皇帝一眼看见,果然神色就冷硬起来,沉声道:“方才说的是你的亲事。虽说你要给崔氏守一年,亲事也该早定下来才是。指婚的旨意朕已经写好了,过几日就叫人去颁旨。”

赵侍郎松了口气,掠了女儿一眼,心里泛起一丝得意。沈数虽是郡王,可他女儿如今怀着龙胎呢,皇上到底还是护着女儿,给他脸面的。

皇帝脸色这一沉,沈数脸上虽然有不服之色,却也不敢再说了。这时候划着小船去凝碧轩的太监已经回转,上岸就扑通跪下回话:“蒋姑娘不在轩内,只有一个当值的宫女昏睡不醒。”

蒋桃华也不在里头?合着所谓的私会,两个当事人都不在?众人面面相觑,已经没人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给太后解围了。

“当值之时睡觉。”皇帝淡淡地道,“拖下去,跟刚才那个眼神不好还胡说八道的一同打死。”

太后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皇帝这是快刀斩乱麻,把什么事都推到宫人身上,就目前来看,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可是如此一来,她就无法问清楚今天晚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沈数究竟有没有进凝碧轩,原本应该在凝碧轩里的蒋氏又跑到哪里去了?

皇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蒋氏呢?”

四周静了片刻,一个宫女嗫嚅着道:“方才这边喊走水的时候,奴婢仿佛看见蒋姑娘在灯林里,只是当时没看清楚,不敢妄语……”

“无事就好。”皇帝始终面无表情,“既如此,都不必在此了,我送母后先回去。都散了吧。”

☆、第126章 指婚

灯宴简直是不欢而散,太后一回到自己宫中,脸色就狰狞得可怕了:“人呢?”

青玉知道太后问的是那些执行计划的人,其中两个宫女已经被皇帝下令处理,就还剩下那个点火的太监了:“奴婢已经叫人去找他……”

用不了很久,人就找到了,但是没法问话,因为他被泡在冰冷的江水里,连呛带冻已经昏迷不醒,眼看着只剩半条命了。

至于那几个在饮宴处散播假消息的宫人和内监,也一样的糊涂,他们都确定自己完全是按照吩咐行事,但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却是一无所知。

至于蒋桃华,事实证明她的确在灯林里观灯呢,据说是因为取衣裳的宫人久久不来,她不敢耽搁太久,所以还穿着那条脏裙子返回了席上。至于说为什么没人看见她,理由也很简单——裙子脏了,虽然反穿过来也是有些失仪,自然不好往贵人们面前凑,以免失礼。

“都处置了。”太后冷冷地道,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谁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因此这口抛出去的黑锅最后没有扣住任何人,反而正正掉回来砸在了她头上。

皇后大起胆子道:“姑母,不管怎样皇上已经当众承认了指婚的旨意,这事儿总也算办成了。”

“糊涂!”太后几乎是要吼起来了。这是指不指婚的事吗?这是她的脸都丢光了!而皇后却只惦记着把蒋氏给指了出去,只惦记着她那点私心,有没有考虑过她这个姑母现在是什么境地了!

皇后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垂手站着,不敢再说什么了。

太后被她这一气,只觉得两边太阳穴如同有人在凿击似的痛,一阵阵的胸闷气短。皇后吓得连忙上前跟青玉一起给她拍背抚气,好半晌看太后终于恢复了,这才告退出去。

太后看着她出去时步履颇为轻快,怒气又止不住要往上冲:“你看看她那样子!”

青玉可不敢再让她发怒了。方才太后那一霎脸色煞白,可把她吓得不轻。若不是因着是节下,立刻就要叫太医了。只是今晚若再惊动太医,传出去这话就更不好听了,只得自己上来替太后抚背顺着气道:“娘娘切莫再动怒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的,皇上已经处置了两个,断没有人敢乱嚼舌头的。”

太后叹道:“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宫里头这些宫人内侍是不敢,可今日来的那些官员命妇们却一定会私下谈论的,皇帝可不能像打死宫人一般打死他们。

想到死掉的两个宫人,太后又恼怒起来:“一群废物!打死倒是便宜了她们。”

青玉没有接话,身为宫人,她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儿兔死狐悲之感。在江岸上指证沈数的那个宫人,原是在寿仙宫伺候的,因在花园里说什么白丁香是雄雀粪、望月砂是野兔粪之类的话,引发了太后那一次的呕吐之症。后来太后病虽然治好,这宫人却被找个借口打发到浣衣处去了。

浣衣处那等地方,做的是最辛苦的粗活,比之在寿仙宫里洒扫更苦。这宫人呆了几个月就受不了,原是想借着此次行宫布局之事重得太后欢心,谁知最后倒是搭上了自己一条命。虽说富贵险中求,但如此结局,还是令青玉有些唏嘘。

“还有那几个,也都处置了。”太后余怒未休,冷冷地道。

这指的是在宴席上说话给沈数听的那几个小内侍。青玉偷窥了一下太后的脸色,低声道:“他们虽愚笨,却也还有几分忠心。依奴婢的短见,不如叫他们戴罪立功……”计划的失败实在不怪他们呀。

“立什么功?”

青玉将头垂得更低,一边抚着太后的背,一面悄声道:“奴婢在想,今儿晚上这火放得实在怪。且守梅林的那几个,明明看见安郡王过去了的……”

太后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他搞的鬼,这何须多说。”

“但安郡王如何知道的呢?”

太后眉毛一扬:“他在宫里安插了人手!不,他才回京多久,断没有这个本事,是先帝,一定是先帝给他在宫里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