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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248)

那仆役就是被那少妇叫做鲁四的,闻言下意识地把胸一挺:“自然!”

桃华紧跟着又问了一句:“是吏部右侍郎鲁家?”

那仆役胸挺得更高:“我家老爷正是吏部右侍郎!你们是老实跟我们去衙门,还是让我们动手!”

桃华嗤地一声笑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吏部右侍郎家的老夫人腿脚本来就不好吧?还曾往蒋郎中家去求过医。怎么,现在腿没治好,还打算嫁祸于人了?”

那少妇正是鲁显的女儿鲁璇,老妇人当然就是鲁老夫人了。

鲁老夫人自去年秋天开始腿疼,虽说上门去请桃华碰了个钉子,但以鲁显的身份,去太医院请个普通太医还是请得动的。

太医来了之后,只说鲁老夫人年老,筋骨自然脆弱,故而天一冷便疼痛,并不算什么大病。开了些汤药,又开了几贴膏药,叮嘱着冬日里保暖,切勿受寒便走了。

鲁老夫人又吃又敷,初时倒还有些效果,可一入冬便连路都不能走了。再请人来诊治,什么内服外敷,针砭艾灸齐上阵,却都跟水泼在石头上似的,半点用都没有了。整整一个冬天,鲁家不知换了几茬太医,鲁老夫人仍旧只能在床上卧着,双腿上包了厚厚的皮毛,时时用汤婆子温着,勉强把这一冬熬了过去。

过了年之后,鲁老夫人实在是熬不住了,眼瞧着太医也不管用,就起了来庙里烧香拜佛的念头。好在出了正月天气微暖,这腿似乎也疼得轻些,便坐了马车挨个寺庙跑。

鲁璇因上回父亲不曾给小姑的公公斡旋,那洛南县令被砍了头,一家子都流放千里,连小姑也哭哭啼啼跟着去了,在婆家就落了一身不是。虽然碍于鲁显仕途正好,并不敢对她使什么脸色,却以无子为由,先送了个丫鬟到她丈夫房里。

鲁璇气得要死,可她自己生不出来,婆婆只赏一个丫鬟,又不是去外头聘什么良妾,这事儿说到哪里都挑不出大错来,故而有气也只能往肚里吞。现下丈夫跟这丫鬟打得火热,她在家里看着憋气,索性回了娘家来住。

鲁夫人倒是想把女儿赶回家去。一个丫鬟罢了,就是生下儿子,抱到自己屋里养着,那丫鬟若老实就给个姨娘名份,若不老实,生产之时做个手脚也是极容易的。倒是像这样跑回家来,明摆着给人送个善妒的把柄,乃是最最愚蠢不过。

奈何鲁璇打小被鲁老夫人抱在身边养,从来是不听鲁夫人话的。且鲁老夫人要到庙里上香,她也想顺便求求子,是以就跟着挨个寺庙走。

然而人虽出来,心却还在家里,时时的想着丈夫此时不知与那丫鬟怎么亲近呢,这无名邪火就直往上蹿,哪怕在菩萨面前也压不下去。正好蒋莲华撞倒了鲁老夫人,可不就成了现成的出气筒,哪肯轻轻放过,非要将她送官不可。

至于桃华,因身上衣料比蒋莲华还普通些,就更没放在鲁璇眼里。且她对鲁老夫人也还是有几分真情的,眼看鲁老夫人被蒋莲华撞得晕了过去,桃华却说没事,只当她包庇姐妹,这火气就更大了。正预备着将这姐儿俩一起送去衙门了事,却听桃华说出鲁老夫人腿脚不好,先是一惊,随即又大怒起来:“胡说八道!撞倒了人,还想逃罪不成?”

桃华指了指鲁老夫人:“老夫人明显是双腿疼痛难以站立,丫鬟又不曾扶稳。我姐姐是慢步过来,就是碰一下又能有多大力道,何至于将人撞倒?”

蒋莲华原是有口难辩,这时候才得了机会道:“三妹妹,我其实并未撞到这位老夫人。”

刚才殿内香客多,她抬头看着那菩萨像,脚下就走得极慢,还是听见鲁家的丫鬟叫了一声,低头就见一个老妇人在自己眼前倒了下去,立刻便有人上来拉扯,说她撞到了人。但现在回想起来,她确实站得离那蒲团极近,以至于老妇人一转身就跟她几乎是脸挨了脸,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感觉到冲撞之力,也就是说,老妇人一转身就跌倒了,两人其实并未撞在一起。

然而刚才她被扯住的时候才分辩了这一句,就被鲁璇冲上来撕扯,说她胡说八道,就连旁边的香客都是一脸不相信的模样,真教她有冤无处诉。

蒋莲华自小文静,哪比得上鲁璇由鲁老夫人养着,颇学了些农家妇的习性,上手就是扯头发挠脸。若不是她时常游山踏水,有些体力的灵活,只怕就要很吃些亏了。即使如此,这会儿头发也被扯乱了,幸而有丫鬟们死死护着,脸上没落下伤。

“三妹妹,我虽走到这位老夫人身后,可是实在没碰到她,还是听了她的丫鬟们惊呼,才低头看见人的。”蒋莲华目光在鲁家丫鬟里转了一下,指了一个,“就是她叫喊起来的。”

桃华跟着看过去,只见那丫鬟下意识地低了一下头,又连忙梗起脖子:“胡说八道!若不是你撞了我们老夫人,我们搀得紧紧的,老夫人如何会倒!”

她声音极大,眼睛却有些不敢看人。实际上这殿中只有她一个人心里明白,鲁老夫人的腿一直疼,无论是走是站都要两个丫鬟牢牢搀扶。偏刚才鲁老夫人磕过了头从蒲团上起来转身的时候,她一步没有跟上,便不曾搀牢。

恰好蒋莲华走到鲁老夫人身后,鲁老夫人转身见有人,便想往后退。然而她腿脚本来不好,这一退就绊到了蒲团边缘,顿时往后倒下。另一个丫鬟倒是紧紧搀住了,然而两边用力不均,她反而被鲁老夫人带倒,滚作了一团。不过也幸得如此,鲁老夫人没有直直摔下,虽然不知在那丫鬟身上硌到了哪里闭过气去,却并没有伤及筋骨。

但这话她是死都不肯说出来的,不然这责任就全都要归在她身上了,到时候她哪里承担得起?既有蒋莲华顶缸,不赖着她又赖着谁呢?

桃华看那丫鬟的模样就知道这里头有问题。既然鲁老夫人没事,蒋莲华还说自己没撞到她,那应该是真的了,所以说,鲁老夫人应该是转身太急没站稳,这才自己摔倒。蒋莲华顶多有个惊到了人的过错,但说把人撞倒那是没有的。

鲁璇却恼了:“事实俱在你还要狡辩!鲁四,我方才说什么的,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拿了,送到衙门里去!”

鲁四吆喝一声,撸袖子就要动手。桃华把脸一沉:“以下犯上,你们这几个奴才是想死吗?”

鲁璇冷笑道:“以下犯上?哪个是上,让我瞧瞧?”虽说鲁四是贱籍,可现在论的是鲁家的官职,眼前这两个丫头显然就是六七品小官家的女儿,谁上谁下,一目了然。

桃华看鲁璇是打算来真的,知道不摆明身份是不行了,转头对薄荷使了个眼色。薄荷会意,立刻提高了声音道:“我们姑娘是皇上圣旨赐婚的安郡王妃,你们几个谁敢动一下,包叫你们人头落地!”

这话说出来,看热闹的香客们顿时溜了一多半,还有胆大不怕事的,躲得远远的悄悄指点。

鲁四愣在当地,还真不敢上前去动手动脚了。鲁显是正三品的侍郎,他自然敢欺压六七品的小官家人,可是这位是未来的郡王妃,正一品的诰命,又是圣旨赐婚,他这样的奴才,动一动那真是要掉脑袋的。

鲁璇也怔住了。刚才碧螺没说出家里的官职,她就猜着这职位不高,可没料到会突然跳出个郡王妃来。不过这事儿京城里几乎人尽皆知,她只怔了一下就脱口而出:“你们是蒋家人!”

“没错。”桃华站直身子比鲁璇还要高一些,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贵府去年秋就曾经登门为老夫人求过医,原来到如今还没治好?”

鲁璇顿时愤怒起来:“你还有脸说自己行医!你们行医的不都说是什么父母心吗?怎么我祖母病了,你却不肯来治?是不是根本没什么本事,怕治不好我祖母,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损了名声?”

桃华轻轻一哂:“我还真不敢说自己行医呢。令尊当着皇上的面指责我违抗先帝命令,私自给靖海侯府太夫人治病,若不是太夫人是我的姑外祖母,恐怕我真得被令尊扣一个抗旨的罪名了。既然这样,我怎么敢为令祖母再诊治呢,难道治完了,好让令尊去皇上面前举报吗?”

鲁璇被噎得几乎厥过去,瞪着桃华不知说什么才好。倒是鲁老夫人又在一边哼了起来。鲁璇又是窝火又是心疼祖母,狠狠地道:“只怕就是你想治也根本治不好,不过是为自己找借口罢了!”

桃华笑吟吟地道:“我若是能治好呢?”

鲁璇一愣,鲁老夫人却听见了这句话,忙不迭地道:“你真能治好?”这一秋一冬的,她可遭了大罪了,此刻听见有人说能治好她,简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你若能治好我,要多少银子都行!”

桃华轻嗤:“这我倒不稀罕。”

鲁老夫人这才想起人家马上就是郡王妃了,哪还缺银子呢。但她治病心切,立刻道:“那你要什么?只要能弄来的,我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