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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46)

文氏很给面子地当场尝了一个腌梅。这些日子她开始孕吐了,再加上南华郡主病势难痊,闹得心里烦躁,口中就更觉无味。此刻含了这腌梅,只觉得比丫鬟们从外头买来的更为酸甜适口,里头似乎还有些别的滋味,不由得问道:”这梅子味道极好,我吃着跟外头铺子里的不大一样呢。”

桃华笑道:”这是我们家的方子,里头加了几味消食健脾的药材,孕妇和孩子吃着都是好的。少夫人若是喜欢,我把方子写给少夫人,说不得以后都用得着呢。”

这是给孕妇吃的东西,说以后都用得着,岂不是说文氏以后还有怀孕的机会?文氏闻言不禁含笑:”那我不客气了,也借你的吉言。”

桃华提笔就写,写完之后还跟碧春说了几点制作中的注意事项。文氏含笑听完了,才道:”蒋姑娘今儿过来,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桃华站起身道:”的确有一事想求少夫人援手。”随即将苏老郎中身份讲述明白,”郡主反复腹泻,几位郎中都是经验丰富的医者,其方剂却均不见效,实在不合常理。我想,多半还是起居饮食有些不宜之处。郡主病着,心绪难免烦躁,不愿多言。但医者四诊,望闻问切缺一不可,若有些细节之处遗漏,则医者背无能之名事小,耽搁了病情事大。我所以大胆前来,想请少夫人请服侍郡主的姐姐们过来,容老郎中询问一二。”

文氏微微点头。这几天南华郡主病着,也把她折腾得够呛,巴不得南华郡主快些好起来:”碧春,你去看看能不能请珍珠过来。”

”这几日郡主身边少不得人……”碧春有些为难,”珍珠姐姐走不开,我过去几次,都看见她守在郡主房里……”

文氏略一沉吟:”那就去请二少爷,请他想办法把珍珠叫出来。”

要说哄南华郡主,没人比江恒更拿手,没一会儿,江恒就带着珍珠过来了。

”多谢江二公子。”桃华和苏老郎中一起行礼。

江恒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带着一丝愁色,连忙一侧身不受苏老郎中的礼:”老人家何出此言。我自然也希望能说明情况,尽快治愈母亲。珍珠姐姐,你来与这位郎中说说母亲的起居饮食吧。”南华郡主这个脾气,他做儿子的既头疼,又心疼母亲为病所苦,巴不得有人能赶紧开出有效的药方来。只是之前也没有哪个郎中敢来找他询问,现在有了,他自然是要帮忙的。

珍珠长着一张端正的鹅蛋脸,眉目五官都平平,但放在一起瞧着却很舒服。她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的,却很有条理,片刻就将南华郡主这些日子的起居饮食都说得明明白白。

”如此看来,郡主第二次腹泻绝非水土不服,而是饮食不当。”苏老郎中听完就下了结论,”只怕是食蟹过多之故。”

”回春堂来的第二位郎中也是这般说的。”珍珠蹙着眉头道,”可是用药之后,郡主的饮食奴婢们便多加注意了,然而郡主方好了两日就又……”

她还带来了前头几位郎中所开的药方,苏老郎中一边看一边摇头,一脸不解:”看这些方子,虽有变化,但大致相似,均为有效药方,除非诊脉有误,否则不该如此啊……”

但是这些郎中都是多年行医富有经验之人,再加上在南华郡主面前谁敢大意,纵然有一人偶尔失误,也断不可能众人齐齐诊错了脉。

”郡主的饮食,都是珍珠姑娘侍奉吗?所有的饮食都经你手?”桃华琢磨了半天,转问珍珠。

珍珠不由得皱起了眉:”难道蒋姑娘是怀疑有人投毒吗?”

桃华连忙摆手:”若是投毒,郎中们必定会有人发现。可腹泻之事,无须下毒,只要饮食上略有不当,便缠绵难痊……”

珍珠连连摇头:”每位郎中来时都说过饮食定要注意,奴婢们怎敢轻忽。再说,再说郡主若身子不适,对谁也没有好处啊……”

桃华和苏老郎中面面相觑。苏老郎中看看天色,叹了口气:”既如此,老朽还是先去为郡主诊脉吧。”再拖延下去,说不定他一到南华郡主面前,就要先被扣上一个怠慢的罪名了。

桃华到这时候也是无计可施了,只能看向江恒:”能否请二公子……看在苏老郎中年迈的份上,若有触怒郡主之处,代为斡旋……”

”我也去母亲处。蒋姑娘可跟我一起过去。”文氏也站起身来。在惠山寺中多亏桃华诊出她身怀有孕,否则或许胎儿便会小产,虽然之后她送了自己心爱的一枝华胜过去酬谢,但孩子的一条命又岂是一件首饰能偿清的?此刻去侍奉南华郡主,既是儿媳的本份,也可与江恒一起代为斡旋一二,也算还一点人情。

桃华连忙跟上:”多谢少夫人,多谢二公子。”

☆、第29章 蟹黄

南华郡主断断续续泻了有半个月了,脸色蜡黄,眉宇之间都带着戾气,见了苏老郎中进来也没有好气。身边丫鬟要请她到屏风后面坐,被她不客气地一甩手:“有什么好避讳的,人都这般样了,赶紧诊脉开方子要紧!”

苏老郎中年纪已大,其实也不必特别避讳,只在南华郡主腕上搭了一条帕子,便上前行礼诊脉。他诊过南华郡主双手之后,转眼看了一下桃华。桃华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说之前几位郎中开的方子,按脉象来说并无错误。也就是说,现在苏老郎中开方子的话,跟前面那些药方,也是大同小异,如果前面的药方不起作用,那么苏老郎中的药方也不会特殊。

南华郡主脾气不佳的时候,眼睛却格外的好用。苏老郎中就这么一眼便被她发现了,顺着目光一瞧,就看见了桃华:“怎么蒋姑娘也在?”

桃华只得上前行礼:“因苏老郎中奉命来为郡主诊脉,他所用药材,大半出于蒋家药堂,所以民女也跟着来了,若是需要什么特别的药材,蒋家药堂也好立刻准备。”

“是吗?那开方子吧。”南华郡主不耐烦地说,伸手不自觉地又按了按小腹,觉得似乎又有泻意了。

桃华只能硬着头皮说:“请问郡主,这几日可还有食过螃蟹?”

“没有!”南华郡主顿时就恼怒起来,“你们这些庸医,开的方子根本没用!如今怕招牌被砸,就想把错处都扣到本郡主头上吗?”

苏老郎中连忙跪下道:“郡主明鉴,小民等绝不敢有此心思。小民忝行医道数十年,家有祖训,行有医规,绝无推诿错处于病家之理,更不敢推诿于贵人。只是以郡主脉象而言,前面数位郎中开药并无谬误,即使小民再拟方,也不过类似。若不问清情况,小民等招牌被砸事小,耽搁郡主病情,令郡主受病痛折磨,才是医者心中最为不安之事。”

文氏轻声细语地道:“母亲,这位老郎中说得倒也恳切。别事暂且不论,若病情不愈,总是母亲受苦,便砸了他们的招牌,与母亲的身子也无补……儿媳想,不如就细细查一查……您看,这些日子二弟担忧您,人都瘦了。”

其实要说瘦,瘦的主要是文氏。开始孕吐之后饮食上就有些难进,且南华郡主虽然说不用她来问安侍疾,但婆母生病,儿媳总不能不闻不问,否则别说传出去难听,就算以南华郡主那个喜怒无常的性格,将来会不会重翻旧账还未可知。

文氏自知并不受婆母喜爱,行动必得更小心才行。谁敢保证她肚里的就是男胎?若是生个女儿,难保南华郡主不会失望不悦,到了那时候,她不侍疾可就成了现成的罪名。

因为有此忧虑,文氏这些日子仍旧每天来陪伴南华郡主,两下里凑在一起,她是明显的瘦了一些。而江恒虽然也着急,却还不致就消瘦到能看得出来的程度。

然而在南华郡主眼中,儿子这些天是面色憔悴脸颊瘦削,文氏说的简直无比正确。

江恒也跟着道:“是啊,母亲您不要发怒,好生跟这位郎中说说。您这般总是不好,儿子都要急死了。”

南华郡主顿时一腔怒气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忙道:“说什么死不死的,娘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回头没好气向苏老郎中和桃华道,“自打那什么回春堂来人,列了一堆有的没的之后,我身边这些丫头们就跟得了圣旨似的,一样样照着做,不敢出半点差错。你们有什么疑心的,只管问她们。”

她身边总共四个大丫鬟,虽然平日里各有职司,譬如珊瑚管银钱,玛瑙管衣裳,琥珀管首饰,珍珠管饮食,但大家都在内室伺候,这些日子又是延医又是煎药的免不了交叉忙碌,因此说起话来都能插上嘴,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南华郡主这些日子的起居都说得清清楚楚。

苏老郎中和桃华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因为听起来正如珍珠刚才所说,南华郡主这些日子饮食上十分注意,就连茶都不喝了,实在找不到有什么纰漏。桃华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可否请几位姑娘将这些日子郡主所用的菜品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