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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58)

蒋燕华听着有理。这管家的本事,将来总是用得上的。心里想着,终于道:“等姐姐教我开始看账本,我就每日只用一半的时间来绣,剩下的就交给萱草。”

曹氏连连点头,道:“你捡那简单些的绣,太麻烦的就给萱草,这般还能多绣几个字,就更没人会发觉了。”

蒋燕华拈着针,有些担忧地道:“只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才会教我看账……”

桃华对自己说过的话,向来兑现得很快,蒋燕华的脚一好,就开始跟着她学看账理事了。

“你把算盘好好练一练吧。”教了几天,桃华就觉得有点头大。蒋燕华对数学真不怎么通,算起账来速度奇慢,有时候还要搞错。桃华原本想直接教她四则运算的,但蒋燕华学得一塌糊涂,只好从加减法先开始吧,至少一些小账目不能算出错。

“这是我给你写的九九表,背熟了它,算起账来就快了。”加减乘除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捷径好走,就是多练,自然熟能生巧。

蒋燕华拿着账簿,满脸通红:“姐姐,我,我太笨了……”

“没什么笨不笨的,你不过是从前没有接触过罢了。”蒋燕华这几天的学习态度很认真,桃华对此还是挺满意的,总要鼓励一下,“等你把这九九表背熟,一般的账目也就足够用了。其余都是琐碎细节和经验,都可慢慢来。眼看着家里又要做冬衣又要过年,有的是事情让你学。”

蒋燕华拿了一本旧账簿,拎了算盘回自己房中。萱草正在绣架前埋头绣那帐子,枸杞在一旁分线,见蒋燕华回来,连忙放下线过来接她手中的东西。

蒋燕华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疲惫地活动一下手臂:“这打算盘怎么比绣花还要累。还以为我这几年学会读书写字就够了,谁知道还有算学。从前跟娘绣帕子卖的时候,也算过账,原以为一样都是账,不过家里的账多些罢了,可真看起来才发现,比那个麻烦多了。”

萱草替她捏着肩,安慰道:“其实道理是一样的,不过姑娘从前没看过账,不熟罢了。等多学几日,自然就会了。”

蒋燕华愁眉不展:“可我听姐姐说,管家不只是会算账目,还有外头的东西价钱要知道,亲戚朋友之间走礼也有讲究,听得我头都大了。”

萱草笑道:“奴婢看大姑娘做这些都很利落的,想来熟能生巧,姑娘不用着急。”

这是安慰的话,蒋燕华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有几分刺心。她知道桃华能干,但之前总觉得自己只是没有机会学管家理事,若能让她学习,也不会比桃华差多少。然而只这几天,才看了厨房的账,就已经将她看得眼花缭乱了。若是家里所有的事项都摆到眼前,她哪里担得起来?更不必说外头的庄子铺子了。

桃华是十岁就开始接手李氏的嫁妆,蒋燕华不知道那几个庄铺具体怎样,但也知道桃华手头宽裕,想来是经营得不错的。如此一比,蒋燕华只觉得萱草的话很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只是说不出来。

萱草察觉到蒋燕华情绪不高,一时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得谨慎地闭上了嘴,小心地替蒋燕华捏着手臂。枸杞眨巴着眼睛偷偷看了看萱草,低下头分线去了。

屋子里一片令人不安的沉寂,幸好曹氏的声音打破了这气氛,拿着一封信欢天喜地地走进来:“燕姐儿,你舅舅来信了,快给娘念念。”

蒋燕华没精打采地接过信看起来,脸上终于浮起了笑容:“舅舅说,靖海侯府的太夫人很喜欢表姐,时常叫她过去。如今舅舅一家就住在靖海侯府附近,等咱们进了京,舅母和表姐就带咱们去见太夫人和靖海侯夫人。”

“真能见到侯府的太夫人和夫人?”曹氏听得两眼发亮,“这,这比苏家老夫人又高贵多了吧?”

“那当然了。”蒋燕华的心情也有几分飞扬起来,“靖海侯可是有爵位的,大概,大概就跟郡主都差不多吧……”

“我的乖乖……”曹氏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个本家在京城,但实在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有机会走进侯府大门去,“你舅舅这总算熬出头了!有靖海侯提拔,将来少不得能有个官当当。到时候,你出去也有身份。”

“娘,大伯父就是五品官呢。大堂姐还是宫里的娘娘。”

曹氏叹了口气:“我如何不知道。可是那是蒋家长房的事儿,你爹爹未必靠得上。再说了,你到底——只有你舅舅才是亲的。”

蒋燕华眼睛微微有些发亮:“不知道爹爹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去京城。娘,你说我是不是该给靖海侯府的太夫人也做几样针线,将来跟舅母去靖海侯府的时候,总要有份孝心的。”

“对对对!”曹氏大力点头,“这个可要做得仔细些。哎,要是当初那个抹额没送给苏老夫人就好了,拿来送给太夫人正合适。”

蒋燕华却摇头:“咱们到京里就是春天了,抹额只怕也用不上。倒不如像姐姐那样,绣几扇桌屏用着好。”

“那就绣桌屏。”曹氏自己是没什么主意的,只觉得女儿说得都对,“要绣什么花才好?依我说,绣个福寿图的最好。太夫人年纪大了,定然喜欢这些。不然,你还绣那不同的寿字?”

“娘这个主意好。屏风小,寿字也不大,绣起来要比帐子快,进京之前一定能绣完。”蒋燕华兴致勃勃地立刻起身,“帐子就让萱草绣吧,枸杞你把那箱子开了,找一幅好纱出来。”

曹氏在旁边忙忙地出着主意:“你舅母说过,太夫人爱热闹,这屏风也该用点热闹颜色才是。那字不好用彩线,纱底不如用个四色,也分个春夏秋冬的意思如何?娘那儿还有几卷纱,叫白果拿来你挑一挑。”

母女两个比量了半日,选定了四色纱为底,另支了绣架又绣起百寿屏风来。

虽说屏风较小,但其上绣的字也就更精致,所耗用的时间和精力比绣帐子也差不了多少。蒋燕华毕竟时间有限,绣了这屏风,自然就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学看账理事,在计算上进步十分缓慢。

桃华自然察觉了她的心不在焉,问了一次,蒋燕华只以学得不好搪塞过去,桃华也就不再问了。横竖她只答应要教蒋燕华,可没保证包教包会。至于蒋燕华近来经常差遣萱草去买绣线的事,她也是知道就罢了。反正无非是做了针线去讨好谁,出不了大问题。

何况桃华也没有什么精力去管蒋燕华了,时间如流水一般,很快就到了年下。各处的庄子铺子都要盘帐,汇益茶行那边也要算分红,更不必说庄子上的药田,好些药草又要准备过冬了。还有家里人做过年的新衣,准备年关团圆宴等等等等,忙得不可开交。

桃华把下人做新衣以及发月例银子的活计交给了蒋燕华,结果把蒋燕华闹了个手忙脚乱,还算错了两回,好容易才赶在年关之前将新衣做了出来。至于发例银,蒋家规矩是年底各人多发一个月月例,蒋燕华算了半天,发到最后发现少了一百钱,只得先拿自己的私房钱填上,再抱了帐簿来见桃华。

桃华刚跟汇益茶行的梁掌柜算完帐。今年的玳玳花茶已经卖掉八成,且最后两个月销量颇大。梁掌柜将分红送来,又定下了明年的玳玳花数量,还与桃华互拜了早年,这才乐呵呵地走了。

玳玳花茶的分红总共三百多两银子,在豪门大户里自然算不得什么,于市井人家却不是小数目了。加上珠兰花茶的分红,以及茶叶铺子的出息,桃华今年私账上足足有一千两银子的纯利。

看着账簿,桃华也有一点小富婆的满足。将来不管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哪怕是不嫁人呢,靠李氏这份嫁妆的出息,她也能过安稳日子了。

“姑娘,二姑娘来了。”薄荷打起棉帘子,把蒋燕华让进来,上了茶。

“姐姐——”蒋燕华局促地坐下,眼睛忍不住扫了一下桌角上的账簿。那几本账簿封面的颜色与家里的账簿不同,定然是李氏嫁妆的账了。账簿上头压着个小匣子,蒋燕华自己也有个类似的,放的是月例银钱,此刻看到相似的匣子,就猜到里头是什么了。

“月例发完了?”桃华示意薄荷把账簿和钱匣子抱走,随口问蒋燕华。

“是。可是——”蒋燕华把目光从匣子上收回来。看薄荷拿那匣子轻飘飘的样儿,里头放的必然不是银锭或铜钱之类沉重的东西,只怕是银票。她还没见过银票长什么样子呢。

桃华微微一挑眉毛:“怎么了?”

“我,我发到最后,少了一百钱……”蒋燕华低下了头,有些羞愧,“我没办法,先向母亲要了钱填补上了……”

“错在哪里,可找出来了?”

蒋燕华摇摇头。她挨个人都问了,可是谁都不承认多拿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