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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82)

曹氏觉得女儿说得很有道理,慢慢生出一点勇气:“这,这能成吗?”

蒋燕华冷笑道:“怎么不成?本家的侄女进了京城,来给伯母请安,这不是应当的礼数吗?我们递帖子进去,谁能说什么不成?”

“这倒也好,可,可若是太夫人不见呢?再说,我听说这些人家的门上都难进得很,说不定送了帖子去,门上不往里传……”

这的确是个问题。蒋燕华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眼睛一亮:“我们用大伯父的名义去送帖子!大伯父刚升了官,大姐姐还在宫里,蒋家的帖子递过去,门上不敢不往里送!”

曹氏转忧为喜:“不错。那我去向你大伯母要张帖子——”

“不能去问大伯母!”蒋燕华被母亲闹得半点没了脾气,“打从咱们进门,大伯母对我们是什么样,娘你难道就没觉得?给我和姐姐的镯子,一个轻一个重。就连二伯母给的头面,也是我的最差。娘,我终究——也不是爹爹亲生的,这个家,没谁把咱们母女两个放在眼里的,去找大伯母,可不是自取其辱。”

景氏送的头面确实是给蒋燕华的最次些,份量虽相等,但上头镶的蓝宝石颗粒既小又少,几颗珍珠也是如此,最大的一颗也只有黄豆大小,跟蒋丹华的那份一比,高下立判。

其实这还真不是景氏刻意给曹氏母女难堪,只因相隔太远消息不通,到快进京城的时候才知道蒋锡把继女也带回来了,原本备的三副头面不够,只得现找了银铺拼凑了一副,才不致失礼。拼起来的东西,自然不如精心准备的好。

蒋燕华倒也不是为了那头面不平。来到京城之后,她算是比在无锡更深刻地认识到了现实——她再改姓,也不是蒋家人,要想有好前程,只能靠自己!

“不过一张帖子罢了,咱们自己写就是了。悄悄送出去,大伯母又怎么会知道?再说了,咱们现在住在这里,用大伯父的帖子也不算错。”

曹氏睁着眼睛看着女儿:“这,这行吗?要不然,跟你爹爹商量一下?”

蒋燕华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能跟爹爹说。我看,爹爹未必愿意我们去靖海侯府。毕竟那玉雕水仙……”她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蒋锡似乎并不愿意让她跟那些贵人们多有接触,比如说南华郡主和江二公子。

也不知道江二公子现在在哪里……蒋燕华脑海里模糊地一个念头,随即被她按了下去。江二公子遥不可及,但靖海侯府却是现在能进得去的。

曹氏犹犹豫豫,半晌才道:“那,那就这么办?什么时候递帖子呢?”

这下蒋燕华也犹豫了:“按说咱们到了京城就该递帖子,免得人家说失礼。可是现在侯府可能真的在忙着……”

母女两个大眼对着小眼,也发起愁来。

桃华在百草斋整理了大半天的医案,听着薄荷来说曹五太太已经走了半天了,这才收拾纸笔慢悠悠往东偏院走。

“奴婢听白果姐姐说,五太太这次来,恐怕还想跟太太要银子。”曹氏糊里糊涂地没有听出来,白果却是一直伺候她的,每次曹五太太来都在旁边,早就看透了曹五太太的心思,只从一句寿礼里头就揣摸出了关窍。

“太太给了?”曹氏手里银钱应该已经没有了,剩下的无非就是首饰。

“没有。白果姐姐说太太应该没听出来五太太的意思。”薄荷如今连舅太太都不愿意喊了,“后来五太太挑姑娘的刺儿,太太把白果姐姐打发出去不知说了什么,五太太走的时候好像有点灰溜溜的。”

桃华嗤地一笑:“我看啊,多半是太太把玉雕水仙的事捅开了。”

“哦,对呀!白果姐姐说,五太太先问青果哪里去了,然后太太才把她支开的。”

“所以说了,她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张得开嘴问太太要钱了。”桃华冷笑了一声,“随她去吧。总归是亲戚,又不能断了。横竖太太手里也没东西了,若是情愿当了首饰都往外赔——嗯,我看纵然太太愿意,燕华也不会愿意的。”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就见前头景氏带着蒋莲华,一群丫鬟前呼后拥地走过来,桃华只得停下脚步,含笑道:“二伯母,二姐姐。”

“桃姐儿,这又是刚替老太爷抄完书?”景氏亲亲热热地过来拉起桃华的手,摸了摸她的手指,“哎哟,这都有写字磨出的茧子了,平日一定没少练字吧?”

桃华笑笑:“在家的时候也替我爹抄抄书,要说练字就不好意思了……”

景氏笑道:“这也太谦虚了。你呀,定然跟你二姐姐一样,拿起笔来就放不下。不过啊,这姑娘家的手可不好这样,平日无事的时候,用牛乳泡一泡手,睡觉之前呢就擦上润肤的脂膏,再叫丫鬟们给你缝个布手笼,晚上把手包起来睡。我一直叫丫鬟给你二姐姐就这样做,要不然她又是练琴又是书画,那手就毁了。”

这是这个时代普遍的观点——女子的一双手要仔细保养,应该“十指纤纤如春葱”,若是有了茧子就不免大煞风景。景氏也是一片好心,桃华也就含笑点头:“多谢二伯母教我这法子。”只不过她家里可用不起牛乳洗手。

景氏笑道:“那脂膏你二姐姐处还有,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几瓶过去。”

“又要偏二姐姐的好东西了。”桃华笑着接受了,“二伯母这是去了哪里?”

“唉,去崔府探望崔大姑娘。”

“是福州知府的女儿?”桃华忽然想起了九江口码头附近对顶的两艘大船,其中一艘上挂的就崔字灯笼,听说是福州知府的家眷。

“对。你二伯父在福州那边做生意,多承崔知府照拂,这次崔大姑娘来京城成亲,我和你二姐姐去瞧瞧,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哦,听说崔家大姑娘是要嫁给皇子?”

“对,就是四皇子。当初先帝驾崩之前,亲口给四皇子定的亲事。原本钦天监选了四月的好日子,不过现在看来,怕是要延后了。”景氏是个健谈的,一边携了桃华的手往前走,一边絮絮地说话。

“为何要延后?”

“崔大姑娘一路赶到京城,水土不服,身子不适,正调养着呢。这可是皇子大婚,礼仪繁多,身子不好可撑不下来。不过延后也好,四皇子虽已成年,但之前一直在西北,此次回到京城,该先拟封王的封号才对。等有了封号再大婚,就更体面了。”

桃华知道,这位四皇子,就是当年那位让蒋方回获罪的贤妃所生的儿子。因他母妃早逝,先帝生前就将他送去了西北贤妃的娘家抚养,对外宣称是不忍睹子忆母,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时颇有些人称贤妃之子出身最高,应立为太子,先帝这是怕他招了皇后的忌,才把他送得远远的,虽然断绝了他继位的可能,但也保住了他的性命。

“四皇子这些年一直没回过京城?”

“没有。”景氏说到这里,忽然感觉女儿在拉她的袖子,稍稍一怔才想起来四皇子跟蒋家二房的关系,连忙咳嗽了一声道,“京城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天气有些干,出门就觉得喉咙难受,要多喝几杯茶才好。”

桃华顺水推舟地道:“那二伯母快些回去歇着吧。”景氏看来这些年在外头过得颇为顺溜,早忘记了蒋家还曾被问过罪,以至于到现在才想起来不该在家里提起四皇子。

与景氏分道扬镳之后,桃华慢悠悠回到自己房里,蒋柏华立刻扑了上来:“姐姐!”

“柏哥儿今天跟着爹爹念书了没有?”桃华要替蒋老太爷整理手稿,带蒋柏华的时间就少了,这些日子一直是蒋锡带着他,教他认字。

蒋柏华噘着小嘴不说话。桔梗在一边笑道:“老爷性子急,教得太快,哥儿记不得那许多……”而且蒋锡教字也不注重趣味性,难怪蒋柏华不爱学。

这个时代父教子就是这样,哪还管什么趣味性呢?蒋锡没有“抱孙不抱子”,已经是个挺开明的爹了。无奈他不是教孩子的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桃华笑着刮了刮蒋柏华的小鼻子:“爹爹太性急了,是想着柏哥儿快点学会认字呢。柏哥儿有没有哭鼻子?”

蒋柏华自小被曹氏养得娇,虽然脾气很好,但的确有点爱掉金豆子,此时听桃华一说,就有些不好意思,扭着身子往桃华怀里钻。桃华笑着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叫桔梗拿了识字卡片来,问道:“柏哥儿还记不记得今天学了什么字?”

柏哥儿噘着小嘴在识字卡片里扒拉,桔梗则拿了一封信过来:“这是刚刚门上送进来的。”

“陆盈的信?”桃华连忙拆开,看完之后眉头就皱了起来,“陆盈到京城了,约我去见见。薄荷,你替我去大伯母处说一声,明日我要出门,麻烦门上给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