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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宠妻日常(39)

他随手打开樟木扁匣,见里面是一张斗方,画着一副月下花鸟——还没完成,没有落款印章。

是他不知何时画的。

合上扁匣,信手扔到一旁,又看那个不小的锦匣。里面是一对儿不大的白玉花瓶和一套玉质相同的酒具。

他在外面的人情来往,都是谨言慎宇打理。送给苗府的礼,大概是两个心腹跟着他忙昏了头,出了差错:玉石物件儿配得起苗府的门第,没完成的斗方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只说寓意,便不是很妥当。

可是,苗维的言语也实在刺耳。

他问:“真要退还?”

“除非你暂缓罢免那些人官职一事。”苗维一定是笃定,那会儿的他,随意一个人出手,就能要了他的命,如此,便也会没了人前没涵养的做派。底气十足的。

他生生被气乐了,嗓子已哑的勉强能够出声:“也好。玉碎声悦耳,我正愁没个解闷儿的事由。”

然后,他就慢慢地,把那些东西一样样拿起、松手,让它们碎在地上。

苗维瞠目结舌,缓过神来,拂袖而去。

他唤人:“浓茶。”

丫鬟应声,幼微却在她出门之际拦下,说不妥,告知了一道清心去火的茶的烹制法子。

又跟他作对。他仍是不以为意,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望着烟雨。心里是很清楚,她是好意。

她走进来。他辨得出,是她的脚步声,心里不免想:难不成还要训我几句?

不是。

她是来清扫那些玉石碎片的。

玉碎的声音好听,被清扫时相互碰撞的声音亦是悦耳。

忙碌完,她微声嘀咕一句:“脾气这样差,怎么得了啊。”

他对着倾斜的雨线,莞尔,心说脾气再差,你也没怕啊。

“有个斗方,你收下。”一幅尺寸小又无落款的画而已,不会给她带来任何麻烦,不待她婉拒,便又加一句,“不喜便撕了。”

她没说话,过了片刻,轻声道:“好笔力。多谢。”

他又是一笑。回身时,她已离开。

待到他缓和下来离开时,她已不在外间。

但他已识得她。

识得她那一管格外动听的声音,和那轻盈从容的脚步声。

事情还没完。病来如山倒,一半日怎么可能真的见好,翌日,他又造访宁府。情形与前一日大同小异。

苗维又去找他。

他怀疑,那厮是挑准时候想磨烦死他,直接把一个茶盏摔碎在苗维近前,将人惊得跳起来,铁青着脸骂声“你这厮”,又是拂袖而去。

宁博堂闻讯,便跳脚了。老爷子也是护短儿的性子,找到他面前,好一番申斥,尤其看不惯他用东西撒气的举动。

他也真火了,说你徒弟要我答应延缓一桩公务,才收下孟府给他娘的贺礼——人再犯贱,也不是那个路数吧?

说完才觉出不妥——给他娘的贺礼,像是在骂人。

果然,宁博堂怒了,瞪了他好半晌,居然躬身一礼,说承蒙孟四老爷教诲,小人受教了。话里话外,已是以退为进,不想再与他来往。

毕竟是在尊敬的老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不好由着性子来。他按着眉心,慢腾腾起身,心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就在那时候,幼微缓步走进来,低眉敛目的,看也不看他,收拾着之前被他摔碎的茶盏碎片:取出帕子,用帕子裹住碎片,收入字纸篓。

他不知是愣住还是不落忍了,盯着她的侧脸瞧。

她轻声道:“方子我是知晓的,你可以背下么?”继而不等他回答,便语气缓慢地报出一个一个药材名字,又叮嘱,“需得早晚服用。方子有待更改。”

他咳了一声,沙哑着声音问:“为何?医者仁心?”

“不全是。”她继续忙手边的事,仿佛那才是一等一的要事,“肝火旺盛比之乘人之危,前者情形要好些。那个又来找你的人,不厚道。瞧着又分明是友人……”末了,语气有些困惑。

他失笑。那一刻忽然发现,她让自己由衷地笑,是很轻易的事。而离了生死一瞬的疆场,回到风云骤变的朝堂,由心而生的笑,明明是至为奢侈的事。

他多看了她两眼。美人,他看惯了,几个表姐妹,容色极为出挑。她不同,她像是无缘无故堕入红尘的精灵,无辜,干净,单纯至极。却又分明不是没主心骨的——瞒着师父或主人家帮他,且是迅速决定。

那会儿便意识到,她对于自己,是不同的。那些话,换个人说,他并不会觉得怎样,甚至会嫌她多事。

这么想着,踱步出门。

那个方子,他记得一清二楚,但绝不会用。

没过多久,苗维有更紧要的事需要他帮衬。是对的事,他自然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