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活过啊(15)

那个演讲者还说，当年他抑郁的时候，连吃饭的时候一想到要拿起刀叉切那些乱七八糟的食物，再递到嘴里，就好像耶稣受难一样。

是的，就像江童现在，一想到还要翻个身，就好像耶稣受难一样。

他也曾浏览很多正常人对抑郁症患者的建议，比如去跑步吧，比如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转移注意力。可问题是，他已经没有喜欢的事情了，而跑步，一想到要站到跑道上，迈开两条腿不停地前后摆动，就好像耶稣受难一样。

已经晚上九点了，江童整整躺了24个小时。宿舍内室友在煮东西，灯也没有开，只有两盏台灯亮着。他能听到室友小声交谈，避免吵到他。

还是起来吧。江童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更不想室友发现他不对劲，只好挣扎着起床。

室友正想笑他才刚复习了几天就开始偷懒了，然而一看到江童像鬼一样惨白的脸，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问道：“江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啊？”江童五官都扭在一起，坐到椅子上，脑袋还在旋转，“可能是低血糖吧。”

江童有低血糖这是整个宿舍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为他曾经就因为低血糖在新生典礼上晕倒过，后来每次想起来他都觉得无比尴尬。

打开手机，满屏幕的未读消息，还有十几通未接电话，有楚河的，有爸爸的，还有几个同学找他问复习的事，他逐一回复。

感谢互联网，不用面对面。江童在心里庆幸。

三天后，楚河终于回来了，然而一见到江童，他欢喜的心情顿时就变成了焦急和担忧。江童实在瘦得不成人形，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眼神空洞无光，真的活生生一具行尸走肉。

怎么会这样？才半个月没见而已。楚河心里既自责又愧疚。

这夜楚河买来江童最爱的四季奶青，还有85新出的草莓奶油蛋糕。江童喜欢吃甜，已经到了嗜糖的程度。奶茶基本喝全糖，喜欢吃奶油和巧克力。别人觉得甜到齁死人的程度，他倒觉得刚刚好。而且榕市的口味偏甜，他嗜糖的程度就更可怕了。榕市的著名小吃荔枝肉，他室友都敬而远之，他却每次聚餐都要点。

奶茶和奶油的甜味从舌尖融化到心头，江童身上的难受和不适似乎因为楚河的陪伴减轻了许多。

他们俩坐在自习室外面没有任何人经过的草坪上，江童一口一口吃着奶油蛋糕。楚河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擦去他嘴角的奶油，然后轻轻地摸他的后脑勺，语气既温柔又体贴，关心他：“我不在你身边，你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吗？以后毕业了怎么办？我看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以后我就跟着你了，你好好赚钱养我，我给你当保姆。或者我赚钱养家，你貌美如花也行。”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将江童规划进自己的未来里。江童突然鼻尖酸涩，心里也是苦的。再多的奶油都掩盖不了那种苦味。

上一次是四年前，他和顾楠在一起的时候，顾楠将他纳入自己的未来，他很欢喜，突然有一种要和顾楠过一辈的感觉。有人将自己放进未来中打算，这是多么幸福的事。

然而顾楠失信了，他们连毕业都没熬过。

这一次，是楚河。

眼泪再也压制不住了，像断线的珠子涌出眼眶。江童咬着嘴唇无声地哭，楚河顿时就慌了，赶紧用袖子擦他脸上的泪痕，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那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了，你不要哭，你哭我也好难过，对不起。”

“楚河……”堆积在心头的坏情绪和负能量再也无法承受，那只黑狗再也关不住了，凶猛地冲出来啃咬江童的心脏，“我、我……我是个怪物……”

从前在网络上浏览到关于抑郁症的信息，江童从来不会抱有偏见和鄙夷。他认为，抑郁症患者和正常人一样，只是生病了而已，像得了一场感冒。

而现在，这只黑狗冲进他的心里，他觉得自己不正常了。他无法像对待其他抑郁症患者一样对待自己，他觉得自己是怪物。

情绪有了一个宣泄口就像开闸泄洪一样，江童将他和顾楠的事，一股脑说给楚河听，他仍然无法理解为什么顾楠要这样对他，他仍然无法相信。

“为什么他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我那么喜欢他，为什么……”

江童被楚河抱着，眼泪沾湿了楚河胸前的衣服。他压抑了十几天，甚至这四年的情绪，在今夜不顾一切地发泄出来。

然而，如果哭一场就能好的话，抑郁症就不叫抑郁症了。

第10章 他又来了

暑假已经过半，楚河见江童越来越瘦，精神越来越憔悴，加上紧张的复习氛围。他担心江童会承受不了心里崩溃，决定带江童出去散散心，正好他家里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先去了解一下，毕业后就能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