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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46)

作者: 同消古 阅读记录

纵是懊悔自责,也仅流于细微的神情, 永远沉默, 永远自持, 一句讨好的话也不会说。

不知为什么, 贤妃很是暴躁,将盏中的浓茶咕咚咕咚下肚,才稍稍平静些许, 敛眸道:“去吧。”

严阙已在这冰凉的地板上跪了将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前,当她目睹着北府军最后一位将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皇城门口,才恍惚间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

然而待赶回来, 却被人告知, 父皇病倒。

“母妃,女儿知道自己犯了弥天大错,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当面向父皇请罪,”严阙叩了叩首,哽咽道,“女儿想看一眼父皇。”

听她一席话,贤妃也有些许动容,然而夏总管进茶的功夫,不知在她耳边嘀咕了句什么,抬起头,贤妃又继续冷下脸去:

“是谁把陛下气病的,你难道不知?他如今不见你反倒能好。”

“现在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以为可以轻易得到谅解?”

到底是十五岁的少女,自责的情绪能把所有理智都淹没。

严阙惨白着面孔,在母妃的沉默中走了出去,明明晴空万里,但是她心里愁云密布。料想,父母不会原谅自己了,皇兄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而路过内阁时,崔胤突然跑了出来,老先生鹤发童颜,神采奕奕:

“丫头,记不记得那日你问我怎么了,我不说,如今可以告诉你了。”

可严阙摇了摇头。

“先生,下回吧,我要去佛堂领罚的。”

崔胤是严阙的启蒙先生,便是不说话,也有三分威严在,此刻郑重相邀,虽则不带有强制意味,可放在严阙眼中,便是十成十的震慑,因而虽然嘴上拒绝,脚步却还是跟了上去。

入内,崔胤找出一部书贴,严阙看了看,纸张已经泛黄,该不是近年所著,其表,用规整的楷书写着“宦难”二字,至于其里,她还没有阅读。

“这是我一个学生早年所著,公主有什么看法?”

严阙立了片刻,眉头轻锁,想到李息曾提到过,崔胤被人追杀,侥幸获救,至于追杀他的人,则秘而不宣,如今联系起来,与真相就更近了一层,但她刻意没有按着心中猜测去说。

只道:“自古宦官不涉政务,亦不受六部拘束,然一朝有变,权无所控,以至权势滔天。”

她的欲言又止,哪里瞒得过崔胤的眼睛,崔胤淡淡一笑,慢慢道:

“公主不必为老夫遮掩,不瞒您说,宣德伊始,朝廷对宦官缺少管控,以至于王悦等尸位素餐之辈身居高位,鱼肉百姓,蒙蔽陛下,崔某已经几次上书进言,没有任何效果,还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严阙忧虑地问:“果真是王悦他们要杀您?那先生有没有对父皇讲?”

听到这话,崔胤面上划过丝黯然,严阙知道,崔胤将一生的热情都奉献给了父皇,然而老之将至,父皇身边已是他人,不可谓不心寒。

但这也恰恰是崔胤的特殊之处,便纵有再多不甘,仍然将家国民生放在首位。

未几,崔胤昂首,捋起胡须道:“匡扶朝纲,是我崔氏祖训,如今老身已有十足把握。”

“先生的意思?”

“崔某堂弟近来赴任华京,我已去书一封,请他帮忙。”再多的话,容他卖个关子。

严阙脑海中无端划过了宫宴那日,与崔胤开心攀谈的两个身影,她忽然就感觉到无以名状的压抑袭来。

“先生的堂弟,可是…赵鸦儿,赵将军?”

崔胤眼睛里流露出的惊喜和意外说明了一切,片刻后,他含蓄道:“现在不该叫赵鸦儿啦,那小子颇有能耐,得了陛下的赐名,如今叫赵克用。”

赵...克用!

什么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此时没有人比严阙更能理解这句话的深意。

如果没有听到“赵克用”三字,她大概仍会相信,她的先生是这世上最富筹谋的隐士,她会道上一句鼓励的话,然后转身出门去。

或许数日,或许月余,或许她还未从佛堂走出来,崔胤就已经成功了。

总之绝非现在这样,抑制不住的恐惧令她的嗓音微微颤抖,只因她提前知晓结局:

“先生,您信中怎么说的?”

“这些你不必问,嗨,告诉你也无妨,多亏陛下当初让我暂时代兵部掌管虎符,如今正派上用场!我对鸦儿说,王悦囚禁了陛下,令他入宫斩杀宦官。算算时间,此刻该在路上了。”

严阙只觉脑海中“轰隆!”一声巨响,五脏六腑都随之震颤,她咆哮出声:“先生糊涂啊!”

“怎…怎么了?”

……

狂风呼啸。

严华在九鹿山脚下,身后是北府军的三分之一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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