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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100)

作者: 姬婼 阅读记录

他这话说得全然没把菀娘考虑在内。

平安时待人亲善和乐,危难时方见真情。菀娘瞧着两人交头接耳,虽听不清字句,但大势下容不得她懵懂,心头倒也理解,这会嘴上先全人家的面子:“若这船当真翻了,你们不用顾及……”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一个大浪涌来,板甲被撞得剧烈一抖,她一个妇人没有练家子的底盘稳,脚底一滑,一个倒栽从船舷翻了出去。

落下时求生本能促使菀娘张口喊了一声:“我……我不会水!救……唔……救……唔……”

姬洛一把推开张一乔,扎进了水中,张一乔想拦都没拦住。

少年跳水时前方的剑气陡生,寒光似要破开这沉沉江天暮霭,荡尽人间烟云,那招式比起庾明真、霍定纯、燕素仪之大家,施佛槿之中流,尚只能作泛泛,然而青衣老道斩尽最后一敌,全身负伤,双目血流如注仍不肯弃剑,却让剑意呈现出所向披靡的大义。

可惜终究是势单力薄,大势难推。

青衣道人死前立剑而笑:“都说举目见日,不见长安,如今日头不见,长安也不见,大道无情,只等来世!”

张一乔不懂他言语中深意,只觉得耳廓吵吵,大船将倾,当即找了个机会也一并入水翻腾。

人之将死,其言诛心。

姬洛游过去从后方捞住菀娘,菀娘不会水,下意识手脚并用要扭身盘上来,姬洛呛了两口水望向她,眼前女人发钗全散,呛了嗓子带着哭腔惊恐高喊:“阮大哥,阮大哥,我们这辈子算是完了!”

往事兜兜转转,过去几十年藏在心中不能说的,不肯说的,统统倒豆子一般要倾吐而出。姬洛听着道人悲歌,又闻身前憾言,突然僵在江中。

他这一顿,就要往下沉,且还带着个妇人,沉得只会更快。

紧要关头,水中挣出个张一乔,上来把菀娘手脚劈开,摸了一把脸上雨水,对着姬洛当头喝骂:“这种风雨里你尚且不能自保,你如何救人!一人目标小,浮沉在江上就是粒芝麻豆,你带着她是想当靶子吗?我看你替我搭手才跟你讲这么多,他娘的别人我还不稀罕!”

说话间,菀娘又攀了上来,但她精神已经恢复不少,睁眼能看清眼前人。张一乔为了活命心不是一般的硬,扭头一脚就在水中将人踹开。

菀娘失力灌了两口水,咕噜噜往下沉。

姬洛一声不吭,单红着一双剔透的眸子,一把将张一乔撞开,自个扎进水中去拉人,可惜却并没能抱住,眼见菀娘手从自己手指中划走,只将手中那镯子脱下串到姬洛手腕上。

谁生来心就是石头疙瘩吗?

六月的天,姬洛泡在汤汤大江里,却觉得从指骨到背脊都生冷生冷的,他憋着一口气奋力凫水,直到脱离险境才敢冒头,上了岸才敢松懈。

两人躺倒在草坡上,暖风拂面,艳阳照头,这才缓过一口气。

“喂,没事吧?”张一乔把头发绑上,拿脚尖碰了碰姬洛的腿,忽地瞅见他腕上那只水色十足的翡翠镯子,垂涎三尺,“真是老天爷保佑,镯子成色如此好,少说也能换不少银钱,等回了老家,要叫满村的人看我腰包鼓鼓,衣锦还乡!”

姬洛嫌恶地翻身而起,张一乔却得寸进尺,咒骂着仍说个没完:“……过去那些猪狗不如的日子,去他娘的!”

他正骂得欢,姬洛一拳落下,扑过去揪住张一乔的衣服,眼神凶得像头狼,睁着那一双灵气的眼睛仿佛要淌出血来:“你混蛋!”

姬洛想骂人,可他不是张一乔这样粗人,骂不出“母婢死公”这等子糙话,也指责不了他畏死求生的凉薄行为,火气窝下,最后埋怨起自己来:“你一张巧嘴心思九曲又如何?你会卜筮推算,可判得了人人生死吗?事临到头还是要靠武力解决,现在已经六月了,再一个月命已休矣,拿什么去争?”

张一乔早先看他沉默寡言惯了,突然瞧眼前人歇斯底里像个疯子般红着眼,分不清是被水浸泡还是流泪所至,心头没来由也有点发憷。

他有些不自在地推开姬洛,姬洛突然滚下草坡抽搐,原是体内的阴力被江水寒气刺激,内劲压不住又开始发作了。

张一乔唬了一下,看人不像作假,顺着草坡下去按住他四肢,忽然想起以前见人犯过这类似的毛病,忙问:“你该不会有痫症吧?别咬舌头,等着,我找找……”他四下看了一圈,一个趁手的东西都没有,干脆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然而,姬洛并不是他所想的痫症,阴力发作来得凶猛,但他几月来一直按‘天演经极术’练气,倒是奇迹般强撑过了这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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