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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246)

作者: 姬婼 阅读记录

后来走到浔阳附近,二女为一窝山贼所劫持,他情急下使出了揽月手的功法,被山贼偷偷认出,笑他贼匪一窝,要他献人共享。相故衣气从中来,羞愤下杀人屠寨,倒在血泊之中,觉得自己一生都无法洗去这“污点”,无法成为一个正义无双的大侠。

寡妇和女儿将他拖到一处破屋日夜守着他,待他转醒后细言细语安慰,可惜他心结已成,郁郁在胸,难再展眉。

“我记得很清楚,咸康八年(342年)冬月腊八,俪娘病逝,死前她同我说:天人沦丧,世道颠倒,有人指鹿为马,有人黑白不分,相大哥,但在奴家心里,无论你是何出生,不论你使的何种武功,打你救奴家那日起,你就是奴家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情深处,相故衣眼有红泪,大概在他心中,这辈子再难遇到一个如此专一又宽待他的女人。

打那之后,他幡然醒悟,渐渐明白这世上还有很多早年被他丢弃,却弥足珍贵的东西。于是,建元元年(343年),他带着俪娘的女儿回到家乡,将其托付给了守着宅子的老管家,并把一众家底都留给了小姑娘,随后飘然而去。

相故衣伸手拂过眼角,背过去不让姬洛瞧他失态的模样:“武功没有善恶之分,功法不应该随杀人者遗臭,也不是正义者堂皇的冠冕。自那之后,我苦心钻研揽月手,欲用它行天下公义事,正清白昭然名。”

那些年南方还算安稳,相故衣也就一门心思投入其中,可随他越练越深,逐渐发现心法错漏,再进一步则会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场。

不甘的他辞别故土北上,企图寻找补全之法,且一路救助如俪娘那般孤寡孀妇或亡命的苦难女子。也算是上苍眷顾,在泗水前他偶遇了百十来年难得出外一次的楼主,楼主坦言楼中的归藏馆有先代典籍,或可予他助力,但要求相故衣得益后许其一诺。

那时的他眼馋不已,并未想过这一诺需卖身多年,便草草应了,入泗水,昼夜不倦,横扫归藏馆心法,参悟得如今的揽月手。往后功成,得遇南北大事,他受楼主临危之托,将凯风令送往滇南。

说到此处,姬洛便细问他凯风令现今下落,哪知他抬手一指近旁半山腰上一个粗大的樱桃树,腮上多了抹红晕:“说来赧人,我听见崩裂之音,想是瞳洞出口豁开,本打算把这玩意就埋在此处,自个儿潇洒而去,毕竟要给付的人已是凶多吉少,带出去只怕也徒留血雨腥风。”

说罢,相故衣垂眸见少年若有所思,再听得他方才说的天下局势,心中不免加诸泰山之重,遂想到:惠仁先生素有贤名,无辜被内贼所害;小九无令而出,本可孑然不顾,纵横潇洒,却仍死守泗水之诺;我相故衣自问无可比侪楼中惊才绝艳的诸位,但相识一场,既得恩惠,当涌泉相报。罢了,索性将这档子破事了结才是……更何况,当年天都之乱,那个孩子若未死,想必还困在哀牢山上,他既认我作义父,我若脱困,理当救他脱苦海。

及此,那蓬头垢面的男人将酣睡的小姑娘扶到姬洛背上背好,随后邀少年同自己上山取令:“我们需得赶在天黑之前往返,这一片河滩得益万噬蛊之威,日落后倒算安宁,可四面群峰入夜则如幽冥毒狱,杀人于无形。”

这也是为何相故衣四肢健全无毒蛊之害,却仍憋屈在这一隅的理由——

纵使邮驿站健步如飞的“急脚子”或“快行子”,也无法赛过时间,在一个白昼间突破漫山遍野的毒物与杀机。

此地碧树葳蕤,河谷湿凉,敞风的地方吹了吹,姬洛再探爨羽的情况时,见她热度已退,便知方才只是体内毒血乱了分寸,如今被安抚下来,便实在地松了口气。要知道,他和相故衣没一个会歧黄之术,若是伤风着凉,那问题可大可小,他既然将这姑娘给救出,怎可不有始有终,全她半生无忧?

“她没事。”相故衣看少年脸上肌肉绷紧,不由开口宽慰他,“你从哪儿捡来这么个怪物?造孽哦!她这种毒体需不满周岁施药,承过的苦远非你我能想象,这点伤痛奈何不了她的。”

可这话并没有起到缓和的作用,反倒是让姬洛心中一紧,像被人攥着心脏狠狠一握,似是要给挤出八瓣来:“我很庆幸我带走了她,若那时不搭手,我必会悔恨终身。”

相故衣心头一热,就如他当年搭救俪娘那般,若没那一出,兴许人过知天命的岁数,仍旧是浑噩度日,过得跟条老糊涂虫似的。

山中几乎没有人迹,山石土路无开凿,多靠人的脚力走出。好在相故衣六年一日,对这里已是闭眼熟,没到两炷香的功夫,两人已近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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