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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308)

作者: 姬婼 阅读记录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等等,你知道余桃啖君是什么意思吗就敢随便说?”楼西嘉赶紧扭头打住他的话头,左摆右动要甩掉他搭在自个儿左肩和贴在背上的手,然而白少缺却不由分说一掌过来,把她的脸又掰了回去。

不对!

楼西嘉毕竟武功不弱,虽然方才被白少缺几句话引得啼笑皆非,但心念急转,立刻就察觉出不对劲——他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大!

强势之下,楼西嘉扭身不及,忽然想了一个损招,朝他怀中贴去。

少教主落难六年,别说女人,男人也没见过几个,他可不是师昂那般禁欲修道之人,而是正值血气方刚。果然,这一变招,白少缺反应慢了不少,等他撤手之时,楼西嘉霍然转身在他嘴角轻轻一吻,右目由此挪开半寸,从他肩上碎发缝隙里,瞧见背后一层一层掉落的铁针板。

要光是针板只能说酷刑可怖,可关键是此地牢年久失修,少有人打理,铁针上的血迹未除现已转红为黑,而那股腥气引来无数虫蚁,上头黑乎乎一层不停蠕动的东西差点让她当场呕出来。

“叫你不要看你非要看,不过你这一招高妙,正中吾下怀。”白少缺含着悠哉一笑,用手指抹过唇角,随即垂落下来,顺势圈住她的腰肢,往前一压。楼西嘉甚至还没来得及骂一句“轻薄登徒子”,脚下便已踩空,双双扭抱着栽进了地洞。

翘翻的石板子盖过来将好贴合无缝,适时,跟前的铁针板落下,虫子从上方碾压而过。而地洞底下,几声闷哼过后,两人摔在硌人的碎石粒上,长出了一口气。

楼西嘉眼疾手快拔出长剑,贴在白少缺脖颈前。

然而,白少缺既没出手,也没拿话刺她,而是将双手枕在发下,淡淡道:“所以余桃啖君是什么意思?”

“你从哪里听来的?”

“有一次我和师昂各自封住了对方的内力,然后比赛去巫罗那儿偷新春刚摘的桃子,这小子胜负心太强半点不让,最后桃子被打了个稀巴烂,就剩我怀里护住一个,后来我们爬到大磨岩歪脖老树上看日出,我分了他半个,他就说了这‘四个字’,我以为是生气的意思,毕竟那次他略逊我一筹。”

楼西嘉听后,颇有些感慨,倒不是身前这位少教主对中原经史典籍的误解,而是对他俩往事的震撼。从他认识师昂以来,他奉的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之态,行的是“刚直端正”之事,养的是“高雅恬温”的性子,便连他的名字,也取自“招招舟子,人涉昂否”,讲究君子之貌。

这样的他,居然会和另一个处事不羁,荒唐无类的人赛偷盗之事,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余桃啖君说的是人爱恨无常。”楼西嘉归剑入鞘,仰头直愣愣看着顶头石板,一边无趣地细数上头的皲纹,一边娓娓道来,“传说卫灵公非常宠爱弥子瑕。弥子瑕母亲病重,情急之下窃国君之车归乡,卫灵公得知后念其至孝,赦免其刖刑;后游园时弥子瑕吃到一颗味甘汁甜的桃子,忍不住将手头咬下的一半共享,当时灵公只谓他爱哉。可是后来,弥子瑕失宠,卫灵公追究往事,数罪并罚,呵骂他竟然敢将吃过的桃子分与自己。你说,人的心是不是都变幻无常?(注1)”

明明口中诉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但楼西嘉念及的却是自己,打她有记忆起,无论身在何处,旁人都避她,畏她,嫌她,骂她“小妖女”,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胡作非为,什么正,什么邪,对她来说都无所谓,直到遇见师昂,和她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越是自身没有的,越是得不到的,越让人向往憧憬。甚至多年以后,她依旧在打探他的消息,甚至不辞辛劳,披星戴月直入滇南。

可原来,师昂也有被拉下神坛的一天,原来那些所见不过流于表面、拘于形式,原来他也在寻求甚至追逐内心的渴望。

楼西嘉松了一口气,执念带来的戳心之痛在那一刻得以缓和,她忽然明白她对师昂的向往虽不是普通女子对相貌身份的肤浅之谈,但也不过如夸父逐日,追逐于虚妄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至于结局,书中不是早就描写到了吗?

一片痴心,化为邓林。

楼西嘉释怀了,但白少缺却叹了口气,两道眉毛一拧,颇有些纠结:“这么看,我倒是十分不解了,你说是他喜欢我,还是我心悦于他?”

“哗啦”一声长剑出鞘,楼西嘉黑着脸一剑削平一块顽石,白少缺往外头的平地挪了三尺,子母刀交叠杠在她的锋芒上,最后弯着那双桃花眼盈盈一笑,道:“不,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你,比起那根木头,你要有趣得多,你杀人你放火,你打家你劫舍,我给你掠阵放风,保证不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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