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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715)

作者: 姬婼 阅读记录

斩红缨松手,哼了一声,朝内堡走去。哪料到,鹰组的人竟然带头出面,拦住旁人也便罢了,将她也拦住:“宗主,我一个人,算上我。”

“还有我,我还未成家。”

“我和弟弟都是孤儿!”

郭滢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定定地望着她,黑瞳中再没有了刚才的怄气较真,只余下点点暖意与诚挚:“我现下明白了斩伯父的用意,只是我们和他终究不一样,忍不住也不能忍,不甘心仰人鼻息,宁可痛快死去,这原也是你的心意。斩姐姐,我再叫你一声斩姐姐,希望你在做决定的时候,能算上我一个。”

“真的……值得吗?”斩红缨心里有数,可仍然觉得不安,历来的成熟稳重束缚住她,任何的冒险之举都变得举轻若重,她是这艘大船的掌舵人,可是,船在暴风雨中浮沉,她却不敢轻易做出弃船的决定。

这个问题并非质问郭滢,也不是针对在场的人,这一问,更像在问她自己。

郭滢笑说,尽管这个笑配合着她血色俱无的脸,显得十分单薄无力:“我郭大胆就没有做不来的事,有的事情若总惦念着值不值得,就永远也做不了了。”

斩红缨只顿了一顿,迅速调整心绪,沉声道:“好。尚有惦念,亲眷在侧者,尽可以留下,桑梓故土,没有迫人离开的道理,人之常情,不必随他人赴众流,若真走到那一步,届时河间百废待兴,王公苻琳必然需要人手复正耕作,维序安定,此事尚有转机。”

有人接话:“我们会等在这里,等有朝一日第四次北征,接我们回家!”

“嗯。”斩红缨眼角略红,轻声一应,复又续道:“愿赴死者,歃血为誓,从我安排。”语落,她携着秋兮,快步进入内堡。

樊学成已在庭中候着,桌上没有吃食,只有满满铺陈的将离花。

“樊叔,不必召回那些已经分散出去的人,按照父亲的原定计划,”她打发秋兮避开,自己快步走到树下,顿了一顿,才又道,“不过我想借一借宁永思的势。”

这个青衫长须的男人,自她记事起便陪在父亲身侧,不若郭益做事出头惹眼,也不若其余几大家依傍宗族势力,他无依无靠,来去如蓬,却总是叫人安心,也许正因为如此,才当得住父亲真正的心腹之名。

“只是借?”果然,一丁点小心思也没能瞒住,樊学成引笛,微微一笑。

斩红缨只缓缓摇头,既已心照不宣,何必多做解释:“下下策由我担着,这上上策看来要留给樊叔你了。其实樊叔,你是个真正的扶余人吧,我一直知道,父亲也一直知道,只是怕其他人晓得,你才那样说。”

提到斩北凉,樊学成眼里多了一抹哀思,随即轻声道:“我从没想过要做第二个金日磾,依我之才,也比之不得啊。”闻言,斩红缨拂叶簪花的手,忽然一抖。

金日磾的故事,她却是读过的。

此人本是匈奴休屠部的王子,因为冠军侯霍去病大破匈奴,被俘虏至长安,发派去黄门养马,后受到武帝赏识,凭借卓越的才干和深远的眼光,一路升迁,甚至在武帝死后,位列辅政大臣,成为仅次于大将军大司马霍光的二把手。

大汉和匈奴本是死敌,这样的故事,任谁听得都犹如天方奇谭,年少的斩红缨亦如是,可随着年岁渐长,她却渐渐有些体味。

“父亲常夸赞我性子好,可是我知道,除了脾性,我却再无所长。不胜智计,又桀骜不服,一生求直,有的事情,我真的做不来。”斩红缨手上一用力,掐断了花萼,娇花坠地,可她的目光却并未流连,而是看向苍穹之上。

樊学成望着她,笑了:“这样就很好了,去做你想做的吧,趁我还能再帮你掌舵拔锚。那三千精锐是我分散安排,你我决裂,任谁也无法猜到,我若以异族人身份上位,想来便是苻坚,也乐见其成,比起不怎么受世人待见的姻亲,还是利益更为牢靠。”

谁又能说,这不是相互成全?

回书房后,斩红缨激荡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坐也不成,立也不行,最后动手拆掉撑起狼皮的阔架,从箱子底翻出一副陈年的粗制堪舆描图,将太行八陉,虎山坳以及临晋、滨海两条荒废的大秦驰道用墨笔圈画出来,开始规划部署——

按照那日张蚝的说法,宁永思等人被围太行的日子推算,应是在比试当日或翌日与张蚝的奇兵撞上,大军过大海坨山前往燕都附近驻扎,哪怕走军都陉,所耗时日也不短,因而唯一的可能,便是他领先锋部队轻巧翻山,卡准时间截人,那么中军主力很可能还在代国国境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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