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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777)

作者: 姬婼 阅读记录

姜夏微微一愕,没想到她竟点出了关键,那种敏锐的洞察不该出现在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身上,毕竟过去数载,身旁的人,包括贴身侍奉的苏明,或是那以半生之力谋划棋局的父亲,也不曾懂他。

“多谢,还有人愿许我良善。”

他悄悄探过去一丝目光,齐妗却挂着那种无懈可击的笑容,只望着古斋正中,扈乐的人将两张桌案分列两侧,已提着两只宝匣出来,便不再多谈。

斋中二楼点了一盏灯,帘子上照出一个苍老的影子,看衣饰穿戴,是个外族模样。他将戴着白玉扳指的手伸出来招了招,宝匣落定,开盒取出两幅画,就挂在案前的两座巨大的红木架子上。

自始至终代为传口令的,都是扈乐的亲信,而他自己,除了坐镇斋心,是一句话也没露口,底下人不由窃窃私语,都说那大商人年迈有重疾,已过不了今冬,攒着口气来找人了却平生夙愿。

一时间,众人看去的眼神已变,有的是瞧死人,有的是瞧金山银山,还有的是西域的名声,贪婪的家伙已悄没声息在手底下打着算盘,若这老头身死,他那一诺究竟能分得多少身家。

“把画展开。”

亲信吩咐,两旁的仆从便老实去摘卷起的红丝绳。

立时,两幅一模一样的画曝露在众人眼前。说是画卷,倒更像是撕下的墙皮拼贴而成,连拓片都算不上,不过稍稍有些学问的,都能看出画技之精湛,放在前代,也算是精品,只有谢叙这等出自书香世家的,见此目不忍视。

身边的光头汉虽然不懂丹青门道,但眼光倒是颇为刁钻:“这该不会是从哪个坟头扒拉出来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谢叙却还是忍不住同他呛了一句:“蔡侯造纸距今也不过三百年,你莫不是还希望那会有人能装潢成卷?”

“你个小犊子,凭何总跟我过不去!”光头汉十分恼火。

谢叙扮了个鬼脸,不搭理他,转头去细细琢磨那两幅画,说是两幅,但单看下来,却比一案之纸大得多,看画中似有细缝,左方为七人临水执物,右方为七人驾车,倒像是两单卷拼成一幅,真迹赝品一相加,倒像是四幅。

这时,扈乐的亲信走至正中,以汉话和于阗话道了一句“诸位请便”,随即将两木架并在了一起。

在场的人虽私下交头接耳指点得热闹,却不若江南士子论道清谈的跃跃欲试,竟无一人率先出头。齐妗捏了把汗在手,本想先叫一两人投石问路,自己再临危救场,如今却是不得不当那第一人。

“在下不才,愿当这试金石。”

她虽没口称女子,但却瞒不过眼光毒辣的游商,顿时引得一通哄笑:“小姑娘不在家绣花裁衣纳鞋底,跑这儿瞎胡闹什么!咱黑市行规当头,乱说话的割舌,搅场子的要被拖出去喂狗!”

对于满堂爷们儿的嘲弄,齐妗丝毫不怯,端着架子挂着笑靥,不卑不亢欲往画架走。姜夏截了她一脚,悄声说:“你真有法子?”

“你若跟我站在同一边,该信我。”齐妗亦没料到他的关切,抬头看去,目光柔和下来。她笑起来其实很甜,只是大多数时候都挂着那种冠冕堂皇而又无懈可击的假笑,多了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姜夏不悲不喜,不置可否。

齐妗却忽地踮起脚,朝他倾身:“悄悄告诉你,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家中上下都戏称我活典籍。”

说罢,她绕过桌案上前,环视一圈后,朝众人开口:“若要断真伪,首先得晓得这画,画的是什么。”

围观的人没料到这丫头唬都唬不走,当即是戚声连连,便是扈乐的亲信,也有些不拿她当回事儿,只道是哪家姑娘没看住,跑出来凑热闹,当即摆手要赶。齐妗一步不退,这会子,二楼那只手又探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不怎么地道的汉话:“姑娘,你若是说得不对,今日可别想走出这荒唐斋。”

谢叙那叫一个结巴:“这……这分明欺负人嘛!刚才可没立这规矩!”

“黑市的规矩,便是没有规矩,一息一个准儿!你是第一次来吧,敢这么闯西域的姑娘,可没几个,不有点儿真功夫,谁还不是挑软柿子捏。”方才给他和光头汉劝架的那人又冒了头,小声提点。

闻言,谢叙缩了缩脖子,忙朝姬洛看去,在这里他也是功夫最浅薄的,说不准正是人家眼里的柿子,可劲儿得收敛着,见机行事。

话说到这份上了,齐妗却浑然不怕,而是在心中反倒揣摩——

那扈乐先前口都不曾开,自己才说了一句,便引得他出声,这不合常理。以他在黑市的地位,想灭杀自己,犹如捏蚂蚁,根本不用多来这一句,悄悄派人做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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