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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道(235)

作者: 不若的马甲 阅读记录

小圆子站在自家殿下的立场,虽不是太行弟子,却一直称呼大家为师兄。他从来软声细语,对谁都恭恭敬敬,顶着一张被寒风吹红的小脸来打听,才知道,冯天死了,他们殿下差点被寒山君一剑砍了。

怔愣间,他双手一松,黄符掉下去,被风卷得满地飞。

身旁的师兄喊了一声,他回过神,慌忙蹲下身去拾,只是泪眼朦胧中,视线模糊。

他们殿下打小就跟冯天好,自然的,他和冯师兄也格外亲,小圆子揉了把眼睛,蹭了又蹭,却始终蹭不完眼泪,脑海里,忽地就闪过一幕幕画面,冯师兄背着他们殿下,带他下过河,捉了一木桶的小鱼小虾,然后骑乘一只人高马大的丹顶鹤,他抱住木桶,冯师兄则在身后扶着他,怕他万一摔下去,飞去相邻高耸的东郡山,在翱翔的上空中,投一把鱼虾出去,无数只丹顶鹤振翅飞来,张着灰绿色的长嘴叼走……

可如今,忽然听见冯师兄殒命,他实在难以接受。

两名师兄帮忙捡起黄符,塞给他:“你……”一见那张湿漉漉的小脸蛋,二人愣了:“你哭什么?这不都给你捡起来了吗,一张没少,快拿好。”

两人深明大义,倒不会因为他是李怀信的小狗腿就一并嫌弃人。

小圆子吸了吸鼻子,止不住泪如泉涌,对二人鞠躬:“谢谢师兄。”

伤心归伤心,但还记着他家殿下交代的差事,小圆子攥着黄符,边哭边往紫霄宫的方向走。

暮色渐沉,寒山君盯着面前那串五帝钱,枯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失了神魂,直到双眼干涩到发疼,他才伸出手,触摸那根红绳结。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努力平复心绪,尽量看起来和平常一样,换上那副刁钻刻薄的老顽固模样,反复试过几次,却都装得不像样子。

香炉里的香烛燃尽了,他起身,取了新的一根点燃,再端着架子往高椅上一坐,铜钱在指尖一弹,一缕薄透的阴灵旋即现身。

冯天见到寒山君的第一眼,当即吓得腿软,就是犯错之后,惯性的下跪认错。

寒山君就像被人当头闷了一棍,双手握紧椅柄,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逆徒!”

冯天抬头,对上寒山君那双牵满血丝的眼睛,心脏猛地揪紧,糟老头子怕是哭过了,冯天心疼得要命,像往常犯了错一样,他说:“徒儿,下次不敢了。”

寒山君腾地站起身,怒叱:“你以为你还有下次!我说过多少次,从来都把为师的话当耳旁风,非跟那混账玩意儿混在一块儿,现在好了,人家毫发无损的回来,你自己却把命丢了!”

冯天早有所料,他师父绝对会将自己的死归咎到怀信身上,一点儿道理都不会讲。即便如此,他还是得跟这蛮不讲理的糟老头子掰扯清楚,论起当时的情形,冯天阐述完,总结:“所以,怎么能怪怀信呢,我自己能躲。”

尽管说,当时的情形危机,寒山君听完,却仍是怒不可遏的斥责:“也就是说,你自己活腻了是吧?!”

冯天:“……”不带这么胡搅蛮缠的。

寒山君一颗心伤得稀碎:“养你这么大,说没就没了,我图什么啊?”

“师父……”

“本以为,等我百年之后,你还能给为师送终,却没想到,”寒山君泪盈于睫,仿佛泄了所有气力,倦极了,“临到头,还得为师来给你超度。”

冯天蓦地跪地叩首,泪水滴滴滚落,久久伏地不起:“弟子不孝,愿受师父责罚。”

“我还能怎么罚你?”

李怀信跪在殿外,不知道过去了几个时辰,听着里头师徒俩的对话,心如刀割。

无论以前怎样,这一次,因为冯天的死,寒山君真正是恨上他了。

殿内一阵长久的沉默,许是彼此平复了,再响起话语的时候,是冯天已经发现他跪在殿外。

“怀信怎会跪在寒时殿外头?”

寒山君没搭腔。

冯天也是蠢到家了,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帮李怀信说话,结果话又不会说,扯到其身份,大端皇子,对掌教都没屈过膝,怎么能让他跪在寒时殿,简直火上浇油,把寒山君气得,白养了这么个不孝子弟:“他自己心甘情愿跪在这儿,倒成了我让他屈膝了?”

“大端皇子又如何?”寒山君咽不下这口气:“我不管他膝盖有多金贵,他就是跪死在这儿,我也不带心软的。”

明明刚压下去的火,又给翻腾起来,冯天这回不吭声了。

大殿里静了许久,久到里头没了声息,冯天这才自内殿穿门而出,飘到李怀信跟前儿:“起来吧,人已经被我气走了。”

李怀信左右瞥一眼,没看见寒山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