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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狐言(19)

窗沿上的盘子里全是长薇事先剥好的新鲜果肉,白蔹需要做的就是在吃完后“噗”地把果核往外面一吐,正好落在窗下的花坛里,那儿的泥土坑坑洼洼,却堆积不少枇杷核,今天被殷四踩断的那小丛植物已经移走了。

“在做什么?”殷寒亭走到白蔹身边。

白蔹口齿不清道:“种枇杷。”

殷寒亭:“……”他怎么依稀记得以前这外面栽了几株紫珊瑚?

不过殷寒亭也没多说什么,只静静地望着他。

白蔹把嘴里的果肉咽下,对着殷寒亭伸出手道:“树叶带了吗?”

殷寒亭点点头,看到他手指上黏腻的汁水时却轻轻蹙起眉头,唤道:“长薇。”

静候在外室的长薇立马应声。

“去给他打盆水擦擦手。”

白蔹指尖上沾着汁水,粘粘的,他也不在乎,还放到唇边吸了吸。

殷寒亭亲自接过浸湿的布巾,把他的手从贪吃的嘴里拨出,细致地擦拭过后,这才从怀里掏出一片肥厚的青树叶,巴掌大,树叶叶脉清晰,边缘顺滑整齐,看得出龙君大人用心挑选了很久。

白蔹摸了摸叶脉,忽然弯弯地眯起眼笑道:“龙君,我的曲子可是千金难求。”

他们已经默契地不再纠缠于鞭刑那天所发生的争执。

殷寒亭挑眉,也不太在意,淡淡问道:“你想要什么?”他把白蔹拉到身边坐着。

白蔹靠着他,刚想说香包,可是转念一想,香包随时都可以要回来,这个机会可是要白白浪费,于是道:“我想和你一起去上界,南海龙王上次过来说过,上界会有酒宴,好多仙人,还有好多好吃的。”

殷寒亭顿时就沉默了,眼神慢慢变得沉冷,“不行,换一个。”去上界的酒宴,也一并意味着小草的容貌会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那张与崇琰异常相似的脸,会成为一个笑柄,更何况……崇琰也会去。

白蔹自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见一击不中,立马改变策略,从殷寒亭身边赌气地站起来道:“那你也换个人给你吹吧。”说完径直去桌边端起另外一盘枇杷,他又开始囫囵吃起来。

殷寒亭冷冷道:“我可以把吃的给你带回来。”

白蔹不接茬,腮帮子动个不停,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一点点不成调的吹气怪声,转过头,只见身单影孤的龙君漠然地站在木窗边,神色寂寞,他把树叶紧紧贴在唇上,却吹不出流畅的曲子。

他大概已经很努力地在吹奏了,却一直不得要领,晚风带来珊瑚花清甜的味道,夜晚的海云卷曲又舒展,一波压过一波时也有唰唰的响声,半晌,殷寒亭才将树叶从唇边拿开,妥协道:“好,不过有一个条件。”

两天后,王宫准备出海前往上界的车辇已经准备妥当,这次出行的人不多。

白蔹给自己幻了一副新容貌,杏眼,圆圆脸,黑发,这就是殷寒亭的条件,不过也无所谓,他坐上了驾车人旁边的那个位置,穿的是侍卫的衣服,为了追求逼真腰间还别着长刀。

影一捏着驾驭白鲨的长鞭,表情一直极不自然,因为白蔹竟然不停地在和他搭话。

“影一大人你吃蜜饯吗?”

“不吃了,谢谢啊。”

“影一大人你吃糖耳朵吗?”

“不,不了。”

“影一大人你吃……”

最后还是龙君听不下去,撩开车帘打断道:“小草进来。”

白蔹只好兜着他那一堆零嘴进了车厢,临了还对影一眨了眨眼,显然是故意的,影一窘迫得连脖颈都红了。

车辇在蔚蓝的水空扑出白沫,直冲东海的云霄,破开海面时,就能看到真正的海线了!与天空相和的暖白云朵在海底看起来完全不一样,白蔹深深地呼了一口岸上的空气。

很久都没有这样轻松过,白蔹走出车辇,软绵绵地伸了个懒腰。

白鲨不能出水,所以车辇只能停在海面上,殷寒亭继续召来行云。

等到入了天界,他们已经算是到的比较晚的了。

天宫也和东海完全不同,四周萦绕着茫茫的雾气,视线始终只能圈在几十丈以内的地方,直到踏上白玉砌成的曲折长廊。再看时,流云已过,豁然开朗。许多殿宇的金色屋顶终于从白色的雾气中透出,泛起夺目的色泽,让人眼前大亮。

停滞的流云慢慢下沉,沉到脚底,铺垫在长廊的白色石板上,最终被仙人们踩散,而在石板的尽头,酒宴的丝竹乐声似乎就是从那里荡出老远,飘在凉风中。

白蔹跟着殷寒亭亦趋亦步,左看右看好不新奇,倒是影一显然跟随殷寒亭来过太多次,一直默默地缀在后面。

还未到宴酒的金殿,远远地,白蔹就看到有一身影伫立在长廊的边缘,边缘下是被流云遮挡住的万丈深空。

☆、第22章 小狐狸撞见

白蔹拉了拉殷寒亭的衣服,示意他看,只是没想到殷寒亭依旧毫不停留地往前走,直到他们从那人身边经过,那人还是一动不动,表情茫然,和他那身沾满污渍的灰衣一样,整个人虫蛀似的空掉了。

可是白蔹总觉得那人的眼神藏着难以言述的哀伤。

等到走得远了,白蔹又扯了扯殷寒亭的衣服,殷寒亭没理他,还一脸漠然把他的手掀开,倒是影一小声地和白蔹说道:“公子有所不知,那人已经在这里站了一百多年。”

“为什么?”

影一叹息道:“天帝有令,他不得擅自离开天宫。”

白蔹愣了愣:“那他这是……”

“他已经试着往下跳过很多次了。”

白蔹大惊失色,特意跑去长廊的边角看了一眼,下面雾蒙蒙的一片,不知道人摔下去为什么没有直接穿过那层湿润的水汽变成肉饼。

“小草。”殷寒亭蹙起眉喊了他一声。

白蔹只好小心翼翼地又退回来,跟在他身后,不再东跑西跑。

等到了宴饮的銮殿外,周遭来来往往的仙人也渐渐变得多起来,可惜只有少数敢凑上前与龙君“谈笑风生”,多半是见了礼之后就匆匆退走,那一身的龙压,乍一撞上还是极不舒服的。

到殿门口随身的侍从就不能跟着主人进去了,殷寒亭转头淡淡对白蔹道:“你跟着影一,等会儿我把吃的给你带出来。”

白蔹好脾气地点点头,“嗯。”他来这本也不完全是为了吃。

影一领着白蔹守在殿门口,身旁是雕花镂空的一排石栏,石栏外种着株繁茂的常青树,青翠的叶片被修剪成圆顶的形状,像是长在树杈上的绿蘑菇。而门口负责搬酒的童子来来往往,还能见到几个紫衣华服的仙人,他们乘丹顶仙鹤直接落在宫殿前,衣摆的纹饰掐金走银,进门时对影一也十分和颜悦色。

“许久未见。”清透空灵的声音传来。

白蔹寻声转过头看去,一人白衣胜雪,样貌比天山下温婉绽放的雪莲还要来得美丽。

“白泽上仙。”影一立马躬身行礼道。

白泽温和地笑了笑,问影一道:“我记得你前段日子身体有些不适,近来可好一点?”

“多谢白泽上仙记挂,已经好多了。”

白泽点点头,又看向影一身后的白蔹,白蔹傻眼,其实他已经努力地想要隐藏自己了,可还是被白泽发现,白泽歪了歪脑袋,“我从没见过你。”

白蔹一呆,赶忙学着影一的样子行礼道:“在下影……影八,是第一次跟随龙君来到……”

只可惜话还未说完,白泽就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一双明眸熠熠生华,语调轻快道:“哦,我懂了。”

影一:“……”

白蔹:“???”

直到白泽进了殿,白蔹还是完全没能明白上仙大人到底懂什么了?影一只得挠着抽搐的嘴角解释道:“龙君的随身明卫只排一、三、五和七,排二、四、六、八的皆是暗卫,轻易不能露面……”

白蔹:“……”

以白泽上仙那颗剔透的七窍玲珑心,只怕是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能猜出小狐狸并非侍卫,而是另有身份了……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下次有人再问,公子就答影九即可。”影一补充道。

白蔹心虚地摸摸鼻子,赶紧应下。

大殿内觥筹交错,白蔹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了一会儿,龙君似乎正在和一人说话,那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

那崇琰呢?

崇琰不来吗?又过了好久,久到再没有仙人姗姗来迟,白蔹微微抿着唇,心里那点小小心思也随着陆续离去的丹顶鹤沉下云端,已经有人离开酒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