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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狐言(23)

白蔹赶紧坐直身体,擦擦下巴道:“……没有。”原本很想去他们当年相遇的地方转转,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想要的东西?”

白蔹顿了一下,很快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我的香包!”对,他的香包!他要吃完解药,然后去找南海龙王完成那天约定的买卖!

香包?殷寒亭闻言愕然,他仔细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想起曾经还是狐狸模样的小草脖颈上,的确栓着一只嫩黄色香包,被小草自己弄丢了,侍卫们找回后又传到了他的手中。

那么……问题来了——

他后来把香包收在哪里?

殷寒亭出现长时间的停顿和沉默,以至于白蔹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很快就变了脸色失声道:“你把我的香包弄丢了?!!”自打来到东海,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地惊恐和失态。

丢了丢了……最重要的是香包里还装着解药!他身上的咒枷可才去了一半!

殷寒亭干咳一声道:“我让蓝玉马上给你找。”

白蔹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尊卑有别,直接炸毛道:“要是找不回来我和你没完!!!”

鲜活的表情,流光四溢的眼眸,小草这样飞扬跋扈的神采殷寒亭还是第一次看到。

“没完?”

高高在上的龙君显然是第一次体会有人要和他没完的乐趣,不仅没被吓着,反倒略略来了一点兴致,挑起眉头,波澜不惊地将人又重新挤进茶榻和墙的夹缝中,他看着白蔹虽然气愤却又不得不学会妥协地咬牙切齿紧闭双眼,忽然一个念头止也止不住道:“要不要晚上留下?做我的人。”

话出口后殷寒亭明显地感觉怀中人身体蓦地一颤,然后小草慢慢睁开眼睛,眸中只映照着他的模样,看似深情,只可惜眼眸主人的面色已然褪尽。

“那你的崇琰呢?”白蔹低低地出声问道。

原本旖旎的气氛瞬间消散,这个名字是王宫的禁忌,除了白蔹,没有谁敢在龙君的面前提起。

心血来潮竟然像是被一盆冰水浇得凉透,殷寒亭声音渐冷,克制着胸口挣扎欲出的猛兽,他压了压火气。“他如今睡在天帝身边。”

“那你的画中人呢?”

“他们是一个人。”

男人还是这般的认死理,白蔹急了,“如果……如果他们不是呢?你难道就没想过,你真正眷恋的那人也许根本就不会背叛你!”

“可是没有如果他已经背叛了!”被触碰了逆鳞的殷寒亭登时怒吼,他终于克制不住狠狠一拳砸在矮几上,边角镂花的木质矮几连带这块的榻边轰然碎裂倒塌,那一只银色的汤盅随之摔在地上,汤汤水水全淌了出来。

这一声大怒和震响让值守的蓝玉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拍了拍书房的门,“龙君?!龙君?”

龙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画中人的背叛,是他无法让他人轻易触及的痛。

他们相识的那段日子难道不比虚无缥缈的身份和地位要来得快乐和珍贵?他是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崇琰和他好不容易相逢又要别离……

“没事……”殷寒亭一字一顿地给蓝玉回了话,压制着怒火,直到汹涌的情绪又重新慢慢平复下来,这才睁开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眸,沉声道:“小草,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他。”

可怕的暴虐气息最终还是被收回,白蔹的身体却仍旧无法停止颤抖,最让他伤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曾经想过要问殷寒亭,“你喜欢哪个更多一些,画上的?还是崇琰?”可是他害怕,自欺欺人,不敢问,挨到今日终于得出答案——不愿意提他,可是却想要见他。

白蔹把不可一世的龙君推开,慢慢坐直身体,眼中是殷寒亭从未见过的决绝道:“我不要留下。”

夜已经深了,往常这个时候长薇已经打理好床铺准备催促主子就寝,白蔹觉得自己有点想念温柔唠叨的长薇,他再也呆不下去,起身想往外走,却被殷寒亭一把攥住手腕。

白蔹扭开头,不让殷寒亭看出自己正试图擦拭泛红的眼角,最后殷寒亭叹了口气,本来今天他的情绪是难得地不错,“我不是在气你。”

“……”

“我也很希望画上人是你不是崇琰……可是小草,别闹了。”

别闹了……

如果说崇琰这个名字是殷寒亭的死穴,那么或许这句“别闹了”,也将成为白蔹情绪崩塌的咒术。

白蔹简直不敢置信,猛地回过头道:“我闹?……是你,是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殷寒亭的话像是将他压入水底的最后一块石头,“……你是不是觉得,就连现在这张脸都是我幻化出来骗你的?对,你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即使是在我说……这真的是我自己的容貌之后……你甚至还是认为这不是我真正的脸!”

殷寒亭紧锁眉头,不发一词,显然是默认了。

世间哪有如此巧事,让并非一母所出的两个相像之人全让他碰上?如果小草是真的画中人,那崇琰呢?他和崇琰再次重逢也是在那池翠绿的潭水边,崇琰面容悲切,他们对话的一字一句全都没有离过曾经的患难相思,若不是亲身经历,怎么会感同身受?

所以即使后来崇琰对他说要去天宫,他依然纵着他,说要和天帝在一起,他也始终由着他,哪怕背叛是那么地心痛他也咬牙忍了下来,从未怀疑过崇琰也许根本不是画中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白蔹几乎克制不住地哽咽出声,他好难过,他好不容易与心系之人重逢,那么漫长的离别没有把他的感情抹灭,他本以为他们以后一定可以会快乐,可是等来的却是男宠一样的生活,要挨打,要恐惧,要绝望,要躲在别人的阴影之下才能得到一点点温情的施舍,还要看喜欢的人对别人笑……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就剩下一张脸都有人要和他抢!

白蔹身形一晃。

“小草。”殷寒亭伸出手想要去扶他,却被躲开。

“你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什么……”

☆、第26章 小狐狸破脸

在殷寒亭那一点点假装的温柔撕破之后,白蔹所有的委屈和恨意也像是冰山上淤积到极限的寒雪,顷刻间崩塌而下,铺天盖地而来,把之前摩擦出的温度全都消弭殆尽。

别闹了?他没有闹。

证明什么?证明他没有说谎!

证明他所做的一切在殷寒亭看来荒唐无比的事情都是因为他把他放在了心上!

因为把他放在了心上……所以才会那么痛……才会那么恨……

白蔹终于守不住眼泪,水珠一颗颗滚落,他也不想哭,尤其不想在殷寒亭面前,这样会显得他很可怜,他最想要的别人不要,他最想给的却被践踏。

他恨殷寒亭,恨他把他当做玩物一样地戏弄,恨殷寒亭把他当做崇琰一样地宠溺,然后又说,不要闹……好像他合该活在另外一个人的阴影里——

“你可以不相信屏风上画的人是我,但是……”

殷寒亭露出愕然的神情。

但是……至少有一件东西他可以证明……

白蔹两颊都是泪痕,坍塌的茶榻上隐隐约约有什么光泽在闪烁,趁着殷寒亭尚在怔愣中的时候,他突然从坍塌的茶榻上抓起一块东西,那是曾经镶嵌在矮几边缘上的金片,边角尖锐锋利,紧接着,他攥住金片猛地朝自己的右脸划了下去!

“别——”

幻化并非一个不能破解之术……

血沫四溅,殷寒亭劈手来夺,金片被打得飞起,“啪”地一声扎在书房一侧的白色纸窗上。

若那人当真幻化了容貌,那么在面容被扎破时必然不会显露出见血的痕迹……

“龙君!”外面察觉到异动的蓝玉和几名侍卫惊得直接推门冲进来。

这也同样不是一个只有狐族才知道的秘密。

夜晚的凉风扒拉着窗上插着的金片,只听“叮”的一声,那是金属落回地面时的脆响,很轻,可是房间里一瞬间静到极致,所有人都扎紧了呼吸,所以也很重,打在人心头。

殷寒亭整个人都像被定住一般,一只手还保持着争夺的姿势,小草就站在他的面前,整张脸都是湿的,血和眼泪混在一起,夹杂着几缕湿漉漉的被染成红粉色的苍白发丝。

可是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