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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狐言(41)

白蔹好脾气地点头,帮它把盘子洗刷得干干净净,再小心地裹上布,塞进自己的包袱里。

他俩能够轻装上阵,不过药铺里需要搬走的东西还很多,医书,药草,光这两样只怕就得单独雇一辆马车,然而没想到的是,等到真正走的那一天,黄老大夫检查了一遍管家收拾的东西,竟是把药草全留下了,托给隔壁大婶家的姑娘,若是有病人拿着方子想抓药,都不用钱。

这样他们雇两辆马车正好,黄老先生和管家坐上前面那一辆,管家驾车,而他和小黑守着后面这一辆,虽然刚开始马儿受了黑蛇不小的惊吓,但庆幸车夫来了,车夫还算胆子挺大,白蔹连连保证小黑不会咬人咬马之后,他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走的时候白蔹掀起车帘看了一眼街道,他来这里不过才两年的时间,就要离开了,不过心里面并没有太多的伤感,反倒多了几分期待,他曾经被关在青丘山的时候就想过来人间避世,愿望虽然推移了时日,但现下总算得以实现。

小黑游上白蔹的膝盖,把脑袋搭在他的腿上。

白蔹摸摸自己的脸颊道:“到了扬州我就让黄老先生给我治脸。”

小黑嘶嘶地吞着舌头,晃点脑袋。

白蔹轻轻地笑了一下,“我给你吹一曲好不好?”说完,他从胸口的衣襟里翻出那只曾经召来过小黑的海螺。

小黑明显高兴极了,立即游到白蔹脚边晃动起整个身体。

白蔹把海螺放到唇边,起初只是几个低低的气声,不过很快地,气声也变得富有乐律起来,他微微阖着眼,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般,神情安宁,只是偶尔露出的眼神有些悲伤。

其实他吹的海螺乐声并不是很好听,他只有吹树叶还稍微擅长一些,但是不论他的海螺吹得怎样,小黑都会很很喜欢,也很买账,不像那个伤了他心的龙君……

他那么努力吹出的曲调,却听不出他所有的决绝。

就这样离开吧,就好像他们从未有缘相遇过,就好像他们从未想要重逢过。

小黑像是察觉到白蔹情绪的低落一般,很快又把脑袋搭在了白蔹的腿上。

马车出了铜铃城,向着扬州进发。

而就在东海与南海交界的岸滩上,海水冲刷着礁石,一条水蛟极快地浮上岸来,它通体掩在巨大的礁石之后,这时海螺发出的灵音已经传到了几千里开外的地方,即使夹杂着浪花拍打的声响,它也确信自己听到了!

这是它送出去的海螺,它不可能听错,水蛟朝着发声的方向静心寻觅,就在距离他一千多里的地方!

就快找到了,它就快找到那个吹海螺的人了!

殷四此时的心情复杂非常,像是惊喜庆幸,又害怕等到他赶过去吹海螺的人却不是他想要找的,但是不管怎样,这对于解开东海目前的死局都具有着极重要的意义。

找到那个人,然后把那个人带去青龙的面前。

海浪滔滔,水蛟从水面一跃而起,这一刻,殷四觉得自己像是肩负了整个海族的使命。

而在一千多里之外,白蔹和黄芪一行十分顺利地进入了进了山道。

☆、 第41章 小狐狸梦魇

车内颠簸,赶了一天的路很是辛苦,半途中路过村边的一个茶摊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打算让车上人喝点水,马匹歇一歇再走。

白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茶摊,茶摊里面人还挺多,他只得对盘在腿上的小黑道:“我去给你端一碗水喝,你呆在车里不可以下来。”

小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乖乖地晃点脑袋。

白蔹从包裹里找出它最喜欢的盘子,跳下车辇,走进茶摊,打算再多点一份酱肉,结果哪里想到,他还没离开马车太远,忽然,只听见身后枣红色的马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小黑竟然没有听他的话,自己爬出了车厢,缓缓地将一半身子搭在了枣红马的身上。

枣红马吓得都快疯了,崩溃地仰起蹄子嘶鸣,撒开腿就胡乱向前奔去。

“有马受惊了!”茶摊内一片哗然。

喝茶的车夫惊得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不过在他之前,白蔹已经脚下接连几个纵越追了上去,一脚踩上枣红马的背,弯下身紧紧拉紧缰绳道:“小黑,进去!”

小黑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赶忙慌慌张张地把身子缩了起来,至此,枣红马才算是彻底被逼停,得了好一阵安抚。

白蔹赶着马车往回走去,马车夫望着白蔹的眼神简直充满了敬畏,毕竟飞身跳上马车这种事可不是寻常家的公子哥能够做到的。

白蔹尴尬地给马车夫赔了不是,从茶摊上端着牛肉和水去找小黑,他们的车厢里还堆着一些杂物,此时全都倒塌了下来,小黑呆呆地缩在他的包裹下面,用布遮住脑袋,明显也是被吓着了。

白蔹哪里还能再和他生气,轻声哄道:“好了,不怪你的,先出来吃东西吧。”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整理起车厢内的杂物。

小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

白蔹又好气又好笑地伸出手摸摸它道:“真不怪你,牛肉是凉的,喝点水再吃。”

小黑这才放下心来,嘶嘶地吐着舌头舔了一点点水,然后张开大口,白蔹见状会意,立马端起盘子就把牛肉全都倒进了小黑嘴里。

小黑不怕噎着,嘴巴能塞得老大,嚼嚼嚼的时候最爱爬上白蔹的大腿。

白蔹想了想,他们从铜铃赶往扬州至少要走半个月,小黑每天都只能待在车上确实不好受,于是问道:“小黑你想过化形吗?化形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下车去走走。”

小黑舔舔嘴唇,就像是没听懂一般,再次张大口。

白蔹无奈,只好下车又去加了两盘牛肉,回来后一人一蛇大快朵颐起来。

等到两辆马车再次上路,天色却开始暗沉起来,车夫一边赶马一边和白蔹道:“等会儿怕是要下雨喽。”

白蔹掀开车帘看了看,果然,空气已经渐渐湿润起来,燕子低飞,乌压压的云盖在头顶。

没过多久,雨水淅沥沥地落了下来,道路有些坑洼泥泞,车夫们只得把速度放慢些。

直到驾驶第一辆马车的管家忽然惊讶地直起身子大声问道:“何人在前面拦路?”

雨幕遮蔽着视野,远远地,只见有一个穿着靛蓝色华衣的公子撑着一把油伞,站在土路的中间,不闪不避,明显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黄老大夫也随即掀开车帘,让管家停下马车,向着堵路的人道:“这位公子因何事拦车?”

华衣公子抬起头,恭恭敬敬道:“这位贵人,突逢大雨,我的马儿跑丢了,可否行行好,载我一程?”

随后拉着白蔹的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黄老大夫毕竟见过的世面也多了,他眼神扫过华衣公子绣着金龙图纹的衣摆,又想起今日下午这场说下就下的大雨,忽地就蹙起眉头道:“你是……”

华衣公子笑了笑道:“在下无意叨扰太久。”说罢他向着黄老先生抱了抱拳,径直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白蔹被前面的马车挡着,只模模糊糊能够听见说话声,直到风度翩翩的南海龙王撑着伞,走到他的车辇旁道:“好久不见。”

马车夫疑惑地望着他,问道:“这位公子是否要上马车?”

殷四点点头,直直地望向白蔹,然而白蔹却瞬间脸色大变,一时嘴唇啜嚅着说不出话来,南海龙王怎么找到他的?是不是殷寒亭也知道了?他的心中一时慌乱起来,殷四的到来对他而言决定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不行,你不可以上来。”白蔹赶忙道。

殷四只得赶忙向着愕然的车夫解释,“这雨下得颇大,我的马跑丢了,只得求贵人们能好心载我。”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向马车施了一礼。

车夫热心肠,倒是挺想一口应下,只不过车厢内主人家明显神色不愉,他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毕竟他只是一个车夫。

白蔹咬了咬唇,这才在惊慌失措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过还是仍旧拒绝道:“车厢内放置了不少旧物,只怕委屈了公子。”

殷四接口道:“行路在外,哪有委屈不委屈,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白蔹不说话,就在两人僵持间,却只见车帘处缓缓游出了一条粗壮的黑色毒蛇,毒蛇吐了吐信子,看到殷四的一瞬间眼珠变得猩红起来,像是淬了血一般。

殷四原本游刃有余的表情顿时僵住,身体暗暗紧绷起来。

马车夫没能看出什么门道,只催促道:“公子,前面的马车都已经走远了。”

白蔹怔怔的应了,最后还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地揽住小黑的身体,给殷四腾出了一个落脚的地方。